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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戎裝,策馬而至,到了正陽門下,掉轉馬頭,筆直地坐在馬背上,注視著遠方。但見那些叛亂者以及他們的家人,有數千人之多,被押著逶迤於道,然後順序陳列在馬路【即今之北京前門大街】東西兩側示眾。所有罪俘脖子後都被插上白旗,上面書寫著犯人姓名。已被斬首者的頭顱,則被懸吊在竿子上,也插上白旗。一眼望去,數里不見頭。皇帝就這樣在正陽門下,一動不動,檢閱良久。待皇帝回宮,浩大的俘虜隊伍又特意被安排經東安門【今不存】穿越大內而出……這一天,北京城就像被白色所覆蓋,舉目眺望,四下皆白。
經歷了這一時刻,朱厚照的光榮與夢想就走到了盡頭。彷彿上天安排好了似的,“威武大將軍”朱厚照用這樣的場面做了他的人生謝幕。重返皇城和獻俘儀式後的第三天,朱厚照一病不起,病情延宕了兩個月,終在豹房一命嗚呼。對於這樣一個人來說,能夠這樣地死去,也就不能算太窩囊。
研究朱厚照的心理,我一直認為他的成長髮生了嚴重的障礙,以至於人格上的“斷乳期”遲遲不能結束。雖然已經二三十歲,但行事的態度和方式實質仍是兒童的。細細分析一下,不難看出他所謂的“尚武”不過是男性幼童對“騎馬打仗”的普遍興趣的延續,想當然、逞性妄為、全然不考慮主客觀條件、缺乏計劃和目的性……這些表現,與真正的理性的軍事行為毫不相干,而只是一個男孩子的娛興活動。在他眼中,軍事從來不是一種科學,需要才智、理論,需要思考與研修。他認為,將軍和統帥是想當就可以當的,任何人,隨時上馬提槍,便可以行征伐之舉、打勝仗。最足以表明戰爭於他不過是場遊戲的,莫過於南征朱宸濠這件事,他毫不在乎軍事過程本身,而欣然接受一種純粹表演性質的儀式,當他一本正經將別人俘獲的敵人當做自己的戰利品接受下來,並一再為此舉行受降儀式的時候,整個場景已經完全戲劇化、虛擬化和遊戲化,而他身處其間不過是行使一個演員的扮戲的本分,由此來取得快樂。這正是兒童時期人人愛做的“過家家”遊戲的另一情節的版本。
朱厚照:一不留神當了皇帝(42)
人格存在缺陷,這種情形極普通。倘擱在平常人身上,可任由他在成長中和社會的磨鍊、砥礪中,自行彌補和改善,抑或求助於醫師,慢慢地加以糾正,並不是多麼可怕的事情。但當它們發生在一個皇帝身上,就變得有些可怕。因為做皇帝者,只要他不樂意,是可以拒絕任何糾正的,無論來自社會還是來自醫師,誰都不能給他一點教訓,或讓他明白與承認自己的缺陷。其次,皇帝一旦做了便是終身制,不會像別人那樣,做得不好或不合適,就被換掉———他會一直做下去,不論他給國家和人民帶來多大不便,後者卻只能註定去忍受。專制與獨裁的害處就在這裡,國家和人民的福祉,只能仰仗皇帝這個人本身沒有太大毛病,一旦不能這樣,卻並沒有任何制度可以化解他個人對國家和人民的傷害。於是帝王的性格、性情、愛好以至癖好,就不再僅僅是他個人的私事,而成為國家政治的基本層面。如果不是皇帝,朱厚照儘可以耽於他各種不切實際的夢想,他心理和人格上遲遲不能擺脫“斷乳期”也只是他個人的不幸;然而這一切與皇帝權力捆綁在一起時,整個國家都在為其支付高昂費用。當意識到朱厚照耗去國家大量物力的所謂“西征”,只不過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所玩的一次“超級騎馬打仗”遊戲,我們心裡當是何種滋味?
雙“寶”合體
朱厚照怎麼死的?說起來也讓人哭笑不得,他的死,起因於嬉水。
從南京返程途中,九月初九,朱厚照一行抵達蘇北清江浦。這位貪玩的皇帝,“自泛小舟,漁【釣魚】於積水池。舟覆焉,左右大恐,爭入水中,掖【架著胳膊】之而出”。就是說,落水之前,小舟上只有他自己,而他顯然是隻旱鴨子,不諳水性,否則一片叫做“積水池”的小水不至於應付不了,還需要別人下水搶救。正因此,他所受驚嚇應該不小。同時,這年有閏八月,九月實為平時的農曆十月,而農曆十月換算成公曆應該已是十一月份,雖然並非北國,十一月的蘇北卻也寒意初上了。冷水一激,加上極度驚嚇,身心內外交逼,長期酒色無度以及旅途勞頓等諸多因素,也一道發生作用,“自是,遂不豫【生病】”{151}。
事情怎麼看都有些滑稽。這個三十歲的大男人,很適合給自己買一份“兒童意外傷害”保險。
病情的發展,沒有記錄。唯一涉及具體病症的一筆,是北京獻俘禮後第三天,朱厚照在天壇主持天地大祀,舉行第一遍獻禮時,“上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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