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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的夜晚,普渡拜拜(3)才結束,街上的人還是不少,不過京城的官道都空了出來,店鋪也關閉以為鬼魂讓路。街心每隔一段便有一個置滿食物的香案,護城河中飄滿了荷花水燈,以民間的說法來看,便是為散魂妖鬼們朝著黃泉路送行。
在活人看來,這十五圓月下的京城是座空城,有動靜的只有陰冷風吹起的紙錢散香花瓣落葉。若他們能看見這個夜晚真實的模樣,恐怕會嚇得立刻變成我們的一員:不論是灑滿月光的寬闊驛道,還是護城河上的石制大橋,甚至是精緻華美的紅樓房頂……都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鬼:水鬼、殭屍、煞神、冤魂、吊死鬼、無頭鬼、雙頭鬼……還有那些和我一樣方才還魂尚未定型的散魂野鬼們,那些從妖界趕來“賞景”的妖怪們,他們敲鑼打鼓哭嚎哀歌,在空中飄,在地上爬,在街上跳,拖著斷腿走路……進行著饗宴一般的盛大遊行。
大紅燈籠隨風搖擺,桂花花香飄滿京城。
落雪般的花瓣隨風飛揚,擦過一個小小的賣畫夜鋪旁。畫鋪附近有一群妖鬼正在做交易,一群流浪漢看不見他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圍觀畫師畫人。
當了七天的鬼,我對鬼的辨識能力已經上升了很多。哪怕是以人形出現的鬼,也能一眼看出來他不是活人。那女畫師的陰氣我從幾米開外都能聞到。她攤鋪上擺著文房四寶和質地不尋常的紙張,我料想那硯石上磨的實際是摻雜了墨的人血,而紙張則是新鮮的生人皮。再抬頭看看她的臉,雖然漂亮,看上去卻假的很,大抵是個畫皮鬼,披了人皮來京城湊熱鬧。
坐在她攤鋪面前等她畫畫的似乎是個人。
雖然他背對著我,但一點陰氣都沒有。掛在鋪子上的昏黃燈光照下來,他一頭長髮如黑瀑布一樣落在腰際,大紅袍子勾勒出修長的身材,側頭露出的頸項與鼻樑雪白如玉。
看樣子,是個年輕的美公子。
攤鋪後方的河面上漂移著千萬盞黃色的荷花燈,一如瑩瑩鬼火擁抱著京城的月圓之夜。
那些被重重花朵壓彎的桂花樹枝在風中抖了抖,抖落他滿肩粉白的花瓣。風同時吹動了店鋪上的油燈,那些燈影把他的大片黑髮照得明晃晃的亮。
這麼漂亮的皮囊,大概很快就會被那畫皮鬼剝了做衣服穿。
這七天看到些許畫皮鬼,他們大概是我在陰間最害怕的鬼種。他們沒有人身,真身就是死後沒有復原能力的屍體。除了投胎轉世,只能任由死人皮下的屍首腐爛下去。因此,想不出門連同類都嚇死,他們必須扒活人皮套身上,等過幾天面板開始腐爛就把那層皮當破布一樣扔掉,或者在上面畫畫補補讓它看上去不這麼爛。只要看著他們的皮相,再想象這皮底下是個怎樣的模樣,就覺得實在有點受不了。
這時,那美公子從座位上站起來,接過鬼畫師的毛筆,在畫上添了幾筆。他畫畫的時候輕輕按住下滑的袖子,黑髮流水一樣佈滿紅衣,露出來的手握著毛筆,手指修長而指節分明,美麗得讓人挪不開眼。
我到底是個才死的人,光是想想這美公子很可能被剝皮就頭皮發麻。所幸他不認識我,不怕被他發現自己是鬼。我化了人形走到他身後打算救他一命:
“這位公子,請問……”
那公子原本在蘸墨,此時轉過頭來看著我,略顯愕然。
下面的情形有些不大對了。
我和他兩個人對望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之就是在某一段時間內都沒人說話,直到鬼畫師揮揮手道:
“花公子,你這畫還要不要題字了?”
……
註釋(2):俗傳去世的祖先七月初被閻王釋放半月,故有七月初接祖,七月半送祖習俗。
註釋(3):七月十五日下午大拜拜。祭壇上各種牲禮及水果擺上幾百盤,殺豬幾十條甚或百多條,米穀整卡車,魚山、內山聳立著,極盡鋪張能事,與“做醮”相同。另請和尚或道士登壇作法誦經,引渡孤魂野鬼,迴歸天地,有時也上演鍾旭道捉鬼等民間戲曲。
第四章 美人(一)
這花公子盯著我看多半是被嚇著了,但我盯著他看實在是因為管不住眼睛。一直認為男人的外貌不重要,可皇帝老子閻王爺爺,他長成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姑娘請稍等。”花公子把手中的畫又挪了挪,提著毛筆在右下方上寫了兩行字:
美人望不見 逢面徒奈何
雖然只有短短十個字,寫得也飛快,但他這筆字是小有成就,頗有幾分書聖王羲之的味道。落筆後,他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