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第1/4 頁)
和對門喬的小辦公室相比,我的辦公室顯得擁擠但更有家的感覺,她的地方一向東西不多,此刻更是徒剩空空的四壁。地毯不見了,她那些照片也不見了,甚至連書桌都不見了,彷彿一個“自己動手”計劃在即將大功告成之前突然被放棄了。喬的痕跡被徹底清除出這個個房間,有那麼一會兒我對布蘭達·梅賽夫產生了一股無名之火。我記起每當我自作主張做了什麼母親不同意的事,她老人家總是說:“你是不是有點兒做過了頭?”對喬小小的空間如今的境遇我就有這種感覺:把它清理得只剩下牆壁,梅賽夫太太真有點做過了頭。
也許並不是梅賽夫太太把它們清理掉的,那不明飛行物的聲音說,也許是喬自己做的。有沒有想過,傻瓜?
“開玩笑,”我說,“她為什麼那麼做?我才不認為她會預感到自己的死。再說她還買了……”
但我不想說出口,不想大聲說,這好像是一個壞主意。
我正要轉身離開,突然一股涼風令人驚訝地穿過悶熱的暑氣,擦過我的臉頰,不是我的身體,僅僅是臉。這是一種相當奇異的感覺,好像兩隻手輕輕撫摸過我的雙頰和前頰。與此同時我耳邊聽到一聲嘆息……但這麼說也不確切,它像是擦耳即過的喃喃低語,好像有人急匆匆地說了些什麼。
我一轉身,指望看到房間的窗簾被風吹動的樣子……但它們一動不動地垂著。
“喬?”我說,聽到她的名字讓我渾身發抖,差點把錄音機掉在地上,“喬,是你嗎?”
沒有動靜。既沒有幽靈的手撫摸我的面板,也沒見到窗簾動一下……如果真有風的話,它們一定會動的。只有一個滿臉淌汗腋下夾了個錄音機的高個子男人站在空房間的門口……但正是從這個時候起,我開始真正意識到莎拉—拉弗斯里並不是只有我一個。
那又怎麼樣?我問自己。就算事情是這樣,又怎麼樣?鬼還能傷害到誰?
那是我當時的想法。
當我午飯後來到喬的工作室(她帶空調的工作室)時,我對布蘭達·梅賽夫的感覺好多了——說到底,她並沒有做過頭。喬的小辦公室裡我記憶猶新的東西——鑲了鏡框的她的第一塊阿富汗披肩,她的綠色織毯,還有也裝在鏡框裡的緬因野花招貼畫——都被挪到了這兒,連同幾乎每一樣我此刻記得起來的東西。梅賽夫太太的做法像是在說——雖然我沒法減輕你的痛苦讓你忘記悲傷,也沒法不讓你觸景生情,但我至少能把讓你傷心的東西移到同一個地方,這麼一來你就不會突如其來、毫無心理準備地撞上它們而難過了。我只能做到這些。
這裡沒有一面牆是空的;牆上掛滿了我妻子心靈和創造力的結晶。這裡有編織作品(一些是認真的,另一些則是隨性之作)、蠟染、手工布娃娃、一幅用黃、黑、橘色絲綢貼成的抽象拼貼畫,以及她拍攝的花卉照片;在她的書架頂端甚至還放養一座尚待完工的作品,那是莎拉—拉弗斯本人的頭像,用牙籤和棒棒糖杆子做成的。
工作室的一角放著她的編織機和一個小木櫃,木櫃門把手上掛著一塊標籤:“喬的編織!請勿觸控!”另一個角落裡放著她嘗試過一陣子的班桌琴,她最後還是放棄了,說琴絃害得她手指頭疼。第三個角落裡擱著一根愛斯基摩的船槳和一雙磨損了的溜冰鞋,鞋帶頂端掛著紫色的小絨球。
房間正中的舊拉蓋書桌引起了我的注意。在我們一起在這兒度過的那許多夏天、秋天還有冬天的週末裡,這張桌子上總是散佈著線軸、線團、針墊、草圖,或許在有一本關於西班牙內戰或美國名犬的書。有時候喬安娜讓人操心,至少對我來說,因為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遵循真正的系統或秩序;有時候她也可以變得強有力,甚至是專斷的。她絕對是個丟三落四的人,這一點永遠體現在她的桌面上。
但不是現在。我可以想象梅賽夫太太把那些東西從桌面清走了,統統藏到那邊的塑膠罩下面,但這難以置信。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沒有必要。
塑膠罩下面有樣東西,我伸手去摸,就在離它一兩英寸的時候手發抖了,一箇舊日的夢中情景:
把那個給我,那是我用來擋灰的。
從我腦海中掠過,就像那陣拂過臉龐的輕風。這情景緊接著消失了,我揭去那層塑膠罩。底下是我曾經用過,但很多年沒有再想起過的綠色IMB打字機。我向前傾了傾身,才看到——但在看到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上面的打字球是我曾經最喜歡的書信字型。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的舊打字機怎麼會在這兒?
喬安娜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