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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曾國藩的一生有個整體回顧的話,那麼,應該說,曾國藩離開江西戰場回到家鄉為父守孝的一年多,是他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這其中的意義,絕不亞於王陽明的“龍場悟道”。當年,王陽明就是在貴州修文縣一個叫龍場的小山村中,悟出了人生的終極意義,也悟出了自己人生行走的方式。同樣,更具宗教意味的是釋迦牟尼,在內心走投無路的情形下,菩提樹下“頓悟”,頓感大光明境界。從某種意義上說,曾國藩同樣也有“頓悟”過程。當曾國藩再次從白楊坪出山之時,一個新的曾國藩誕生了——由於悟出了人生進取和虛無的雙重意義,這個人已超然於世界之上,在精神上進入自由王國了。從此之後的曾國藩悲憫、達觀、清醒,富有超然的洞察力,以及無時不在的蒼涼感。
父親的喪事辦完之後,曾國藩開始消受老家白楊坪的田園生活了。每天,曾國藩總是早早起床,然後,就在自己所住的白玉堂附近散步。山村的早晨是寧靜安詳的,空氣裡總有霧靄,縹縹緲緲的,像絲綢一樣滑來滑去;白楊坪的風景也好:春天,漫山遍野的映山紅會熱烈開放,山色如潑了顏色一樣,紅一塊,黃一塊,綠一塊的;夏天,到處都是荷葉飄香,荷花綻放……鳥是任何季節都有的,它們的啁啾無所不在,尤其是春天裡,白楊坪一帶,到處鶯歌燕舞,叫得最歡的,就是布穀、黃雀以及鷓鴣了。因為有鳥鳴相伴,人也會變得輕鬆愉快起來。有時候,興致上來,曾國藩還會帶著紀澤、紀鴻等,攀登對面的高嵋山。從山上俯瞰白楊坪,會覺得整個白楊坪就像一塊巨大的未被世人染指的美玉一樣,伏在山水的深處。那條溪水和那座團山,猶如蛟龍在寶盆中嬉戲。曾國藩清楚地記得二十四歲那一年,自己赴京趕考,曾寫了一首詩:
高嵋山下是儂家,年年歲歲鬥物華。
老柏有情還憶我,夭桃無語自開花。
幾回南國思紅豆,曾記西風浣碧紗。
最是故園難忘處,待鶯亭畔路三叉。
在曾國藩的生涯中,這首詩,是對白楊坪最初的感慨。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這種安靜而無聊的日子,曾國藩倒也過得有滋有味,畢竟,經過那麼多年理學的薰陶,曾國藩定力非凡。況且,他本來就不算是一個熱衷於權力和利益的人。像眾多富有情調的傳統知識分子一樣,曾國藩喜歡的是恬靜的田園生活,耕耘,讀書,無事時享受自然風光,也享受天倫之樂。在荷葉塘家中的廳堂上,還掛著當年曾國藩應父親之邀撰寫的一副對聯:
有詩書,有田園,家風半讀半耕,但以箕裘本祖澤;
無官守,無言責,時事不聞不問,只將艱鉅會兒曹。
這樣的對聯,是曾國藩本性的寫照。對於生活本身,曾國藩本來就沒有什麼要求,對於榮華富貴,也沒有什麼興趣。他的生活簡單而苛刻,甚至,都有點苦行僧的成分了。曾國藩每餐幾乎只吃一個菜,即使是多上幾個菜,他也只揀靠自己最近的那盤吃,至於其他菜,基本不動筷子。對於生活,曾國藩有自己的看法,在他看來,人的慾望是無限的,不能一味迎合,相反,還應該有意識地控制和壓抑,應注重的,是精神方面的提升。這一點,程朱理學和佛教有著相同點,它們走的都是“戒、定、慧”之路——由“戒”生“定”,由“定”生“慧”,方能修成正果。。 最好的txt下載網
第六章 大悟山村(2)
日子過得很快,很快,湖南的雨季到了,原本清新明朗的小山村,一下子變得陰鬱、空蕩、冷溼,天空也愈發變得灰暗。雨一直下個不停,淅淅瀝瀝不緊不慢,像開了頭卻忘了結尾似的。一段時間之後,曾國藩突然變得莫名憂鬱起來。一個重要的徵兆就是,每天晚上上床之後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因為休息不好神經衰弱,曾國藩的脾氣變得很大,開始變得莫名焦躁,看不進書,也不想練字,有時候,曾國藩會莫名其妙地因為一些小事呵斥弟弟們,甚至,竟沒有風度地責怪弟媳。家裡人都被曾國藩搞得神情緊張,唯恐這位長兄會突然不高興發脾氣。每次事情平息下來之後,曾國藩都會覺得很內疚,他自己也弄不清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自己提前進入老年了?或者,是內心深處因為願望沒有滿足而感到失落嗎?
戰爭讓曾國藩充滿了失望。這種失望,在某種程度上,並不是對戰爭的勝負或者結果,而就是對戰爭本身。湘軍出道以來,把各地的戰場都算上,幾乎是三日一小打五日一大打。蒼山洱海,殘陽如血,其殘酷程度、激烈程度,都非常人所能想象。曾國藩把戰爭比作“血肉磨坊”,它的殘酷讓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