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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上樓來,嘴裡賣著關子說,你得請我,我才說。
我請她說。她看看我半晌,才說,誰也不會告訴你,只有我。用清明菜和糯米,菜少一點,米多一些,放鹽和蔥花和豬油。菜切碎。米淘淨。油鍋燒熱後,下火腿和清明菜炒,撒鹽炒出味來,加適量水,放糯米拌勻,蓋好鍋蓋,文火煮熟,出鍋前放蔥花,就是一頓香噴噴的飯菜。
大姐說得我饞極,口水都快流下。
大姐向來會說,不會做,一上灶,再好的東西一經?她手都變難吃。我羨慕她能吃到父親做的清明菜滋飯。尤其是父親再也不做清明菜後,我也沒有再吃過這種粑。問過家人,都說很難在重慶的山上找到清明菜,一些野菜成為佳餚,有人養,能賣出好價錢,比如馬思莧摘二根,而清明菜幾乎絕跡了。
如今父親與我生死兩隔,葬在南山八年有餘。每每想起父親,差不多都是給我做小棒、做算盤、給我穿衣的事,他把斗笠遞給我,說天要下雨。他摸著黑走路,扶著樓梯上閣樓的樣子,那扶著牆的手哆嗦著向前,試探性地摸著,穩妥後,才再向前一步。他能很遠就知道我回家,不說話,當我近了,叫他時,他只是笑笑。好多小時的情景,像一幀幀發黃的黑白相片來回重疊,卻忘了清明粑,和清明菜也隔開了。
細雨紛紛,去山上的路全是行人。我走在其中,看見父親在前面,我叫他停下。可是父親不應,繼續走。我茫然失措,回到家裡,驚喜地發現父親在大廚房裡,他專心致意地轉動鐵鍋,做清明粑,我便站在灶前,望著。父親把做好的清明粑放在扁平碗裡。我腳跟腳隨他回到屋裡,父親說,等媽媽回家再吃。可我兩眼還是盯在碗裡。他看看我,拿起一個清明粑,分了一半,蘸了少許砂糖,遞給我。我狼吞虎嚥,最後把大拇指食指舔了又舔。父親問我:“好吃,還想要?”
我點點頭。父親把那一半拿在手裡,蘸了砂糖,又遞給我。我高興地吃起來。吃著吃著,我醒了。父親好些年絕口不提清明粑,是因為他心裡裝著清明粑,對他這個一生都只能在異鄉生活的人來說,清明粑就是家鄉。我喜愛的食物一向會吃了再吃,可是唯獨清明粑,一直有意識地避著,是由於清明粑連著父親,我一日比一日思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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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早的美食老師
這是一個十三戶人家的大雜院裡,共有兩個廚房,一個小的,一個大的。我家的灶在大廚房的一個角落。除了七八個灶,各種鍋盆水罐和煤球筐,把大廚房每寸地都塞得嚴嚴實實。因為地盤小人多,加上重慶人本來性子急,肝火旺,那塊巴掌大的地充滿戲,比大劇場的大舞臺還生猛好瞧。
普通百姓,為著那一張嘴,奔忙辛苦。普通百姓,眼低,盯著自己鍋裡,心向著他人碗裡,手卻高而長。互相嘗對方的菜,這是客氣的,通常不必客氣,直接把長勺伸向鄰灶,土豆空心菜豆子菜包,有啥嘗啥,如同自家一般。稍不留神,東家的煤球,就到了西家的灶裡,油鹽醬醋,更容易搬家。誰家買了魚,得小心看護。蹲下身去掏煤灰,一起身,揭開鍋蓋,魚少了個頭。“啊,我的腦袋不見了。天王老子,當我的面都敢吃。不要命了?你們這幾個東西伸出舌頭來,讓我瞧。”
作賊的心虛,不讓他瞧。
“日你媽喲,那就是你這個龜兒子饞婆娘偷的!”
千萬不能說“偷”,更不能指爹孃罵,一旦如此,一場好架開場。牙齒對牙齒,手對手,腳對腳,碗在旋,筷子在飛,煤球也在射,掃把也在狂奔,整個院子的大人小孩都到場觀戰,熱鬧異常,有添火加油的,有勸架的,有說風涼話的。可是不論打得多麼厲害,鍋裡的那頓菜絕對不會拿出來參戰。
就算打架再厲害,哪家人要吃飯,也會自動中斷,到屋子裡享用食物,不管另一方是如何跺腳指著天罵祖宗八代,還是專心地吃著飯。
家家生活都不寬裕,如何在有限範圍裡吃出好菜來,家家都費了腦筋。我開眼看著,充滿了驚奇。西瓜吃完後,不捨得扔掉,把皮與芯間的部分切出來,放上鹽,拌著辣椒大蒜醬油,真是又脆又香,可口之極。飯有鍋巴,放些水,和蘿蔔葉子一燜,那蘿蔔葉子香和米粒完全可進入紅樓大觀園。逢著生日必做豆花,要磨黃豆,在豆漿上點出可愛的花來。剩下的豆渣,不會扔掉。紗布包起來煮熟,炒豆渣泡菜,香味不亞豆花。豆渣太多,吃不完,分一小半做豆渣餅,加一點麵粉,放一點蔥花,擱一點兒菜油和鹽,大鐵鍋裡,烙得兩面黃澄澄,脆皮,柔軟芯,真是世上美味。
因為家家都是窮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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