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第3/4 頁)
短篇小說《克里斯蒂娜》,這篇小說以華茲華斯的4行詩作為一個宿命的開頭:當我初見她閃光的倩影,
她婉若一個歡悅的幻象,
一個可愛的縹緲的精靈,
被遣來裝點這瞬間時光。一個強烈、複雜、惆悵如針的少年激情的故事;一個奇妙如“蝴蝶夢”般的美而可怕的故事;一個令人心醉的13歲少年和少女的維多利亞式的愛情故事;一個突然加速成長,孤寂得難以忍受的,發生在夏天小房子裡的故事;一個與黑夜走廊有關的,輕盈的少女神經質的故事;“我將走在幽靈的山谷中,不怕一切邪惡。”上樓、走過幽長的樓道、一個黑暗中閃亮的金戒指從門底下塞進去的故事;一個至今我不敢獨自一人在深夜閱讀的故事。隨著少秋的朗誦和提示,我的頭髮直立起來,彷彿感到幽靈般的深夜女性氣息(小妖精或一個有潔癖的母親的氣息)在我豎起的頭髮的末梢輕輕吐氣或嘆息……
故事結束了,我好像親身經歷了一個成年後幽暗的寓所,又返回我童年時被緊閉在家的神秘下午,又剛好從這個下午走過克利斯蒂娜撲面而來的酸酸的初綻的氣味,我終於明白了“氣氛”、“詩意的氣氛”、“神秘”、“詩意的神秘”。這時我已25歲了,25歲的我才真正在這一瞬間從字面到肉體復活並貫通了我童年時就早已感受到的“氣氛”——這詩的靈魂(尤其是象徵主義詩歌的靈魂)。詩人少秋的“聲音”就是這氣氛的“聲音”。而我總是善於傾聽的,我常常會在任何一個人的說話聲中採摘到屬於我自己的韻律學。
同年10月,我寫出《表達》。少秋對這首詩露出了他特有的微笑,這微笑含著肯定,含著我越來越熟悉的“意義”。他對這首詩提出兩處精確和必須的修正意見,一個完美主義者的意見:“樹枝斷裂發出一種聲音”,如果將“樹枝”的“枝”字取掉會更好聽一些。去掉這個“枝”後,這一行可以與前後二行的音節統一起來。前一行是“水流動發出一種聲音”,後一行是“蛇纏住青蛙發出一種聲音”,水、樹、蛇,每行開始一字一頓,顯得和諧整齊。另外,最後一行,“因為我們都將死去”如果改為“因為我們不想死去”,整首詩的意義就會有一個質的變化,一個抽象的飛躍。用相反的意思來強調真心想表達的意思,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正話反說,這樣做,你的本意會更堅強、更復雜、更篤信、也更迴腸蕩氣。
這首詩,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首詩就這樣在他的注視和撥動下完成了它現在這個樣子和廣泛流傳的命運。
一首詩的成功是由很多因素決定的,莫名的契機、必要的訓練和閱讀、信仰的偏愛和執著、與某個決定性的人相遇、偶然的天意、開啟的誠懇與幼稚的心、對內心不厭其煩的傾聽、不斷地返回到童年、返回到自己的先輩的某一個細節、長時間地沉醉於痛苦或幸福的週而復始的折磨、回憶或突然勇敢的捨棄、懶散的閱讀時碰巧的專注或停頓、對一個詞或一句話形骸俱釋的敏感和陶醉;觀看、不斷地對一個城市、一個人、一棵樹、一粒麥子的觀看,就像食指一輩子都在想怎樣用一個詞來形容初春下午的陽光照射在北京樹葉上的顏色、聲響、形象,就像里爾克一生都在想怎樣用一行詩來描繪一個在夕陽餘暉下憑欄輕倚的少婦哭泣的樣子。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四、詩人少秋和我的早期詩觀(3)
詩人少秋是第一個直接影響我早期詩觀並讓我切身感受到什麼是詩和詩人的要素的人。他暗中不露痕跡地協調了我那過於迷戀爆發力的內心,在他均勻的節律中我開始穩健地掌握了我詩歌中的百分比,走向詩歌的通途。我及時地找回了我天性中早已有之但卻被我忽略了的平靜的一面,壓抑了我的破壞性(或者說控制了我的破壞性),從這個中山大學的夜晚開始,我起了一些變化……
幾年以後,我讀到艾茲拉·龐德一句話:“歸根到底,詩人之所以是詩人,就在於他具有一種持久的感情,同時還有一種特殊的控制力。”“控制力”,我已在那個夜晚失而復得。
經過三年的閱讀和寫作之後,經過無數次的下意識的反覆抵達之後,我早期詩觀的雛形出現了。從波德萊爾的“我歌唱心靈與官能的狂熱”到梁宗岱的“以詩歌抗拒死亡”再到吳少秋的“神秘和氣氛”,1984年3月,我正式寫下《我的詩觀》:(一)
人生來就抱有一個單純的抗拒死亡的願望,也許正因為這種強烈的願望才誕生了詩歌。
詩的價值在於它是一種高尚的無法替換的奢侈品,它滋補了那些患有高階神經病的美麗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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