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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的同時代人徐志摩、聞一多在文學史中遠遠比他編寫得更恢宏、更洋洋灑灑。是的,文學史可以不提到他,或者只提到他一個名字,或者寫一點點潦草而不妥當的兩三行文字。但這也不要緊,他的形象,他一生作為一個人的形象,僅僅這形象本身就夠了。這形象照耀著我,照耀著我們,以及每一個時代受著不同的痛苦而追求同一真理的少數聖徒。他們會源源不盡地吸納“一個先輩聖徒”的偉大而平凡的基因,接著又會點燃或照亮更新的正在成長的年輕聖徒的心靈。就在同年10月我寫出了《表達》,可惜我再沒有去給老人看,為此我一直深懷遺憾之情。我帶著這遺憾離開了廣州,直到他1983年去世,直到現在。如果他還活著,並看到我後來所寫的全部詩篇,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啊!
四、詩人少秋和我的早期詩觀(1)
時間是1981年初夏的一個晚上,地點是廣州文化宮一幢典型的社會主義式大樓三樓一間會議室,廣東青年們在熱烈地談論著他們年輕的命運女神——文藝。
我坐在一群人中間,心不在焉地聽著。我知道今晚我是來見一個人的。
“誰是吳少秋?”我問道。
“我就是。”聲音先於形象給我留下印象,音調平穩、確定,溫和中帶著敏捷。我彷彿穿過這聲音的薄霧在一群人中看清了他。他的形象和他的聲音一樣統一,只是更文雅一些。他身材頎長、態度舒緩,眼光專注而柔和地朝向我,嘴角掛著他特有的微笑。
我立即告訴他:“我從楊小彥那裡早已知道你了。你寫的《十三行詩》、《春天,一個孩子掉進河裡》我很喜歡。”
他流露出特有的微笑,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在那微笑中,我感到我們的心是相通的。那一夜,他成了繼我認識的梁宗岱老人之後所認識的第二位詩人,一個與我同時代的年輕詩人;那一夜,我感到了我們將成為詩友。
我的學校離他的學校很遠。他的學校中山大學在珠江南岸,屬於郊區;我的學校在北郊,白雲山下的黃婆洞。我開始與他通訊並寄去我源源不斷寫出的詩歌,我的內心在翹首企盼他儘快對我的詩作出回答,給予我一個他特有的令人信賴的肯定的聲音。
一個初秋的週末,我去了他的學校,我的詩從那個週末有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性轉折。那一夜我們幾乎是抵足長談。他談到惠特曼,一個如此興高采烈而又鬆鬆垮垮的詩人,他站在一個隨便的山坡上唱了起來,一唱就不可收拾。他是一個天生勝任雄偉的詩人,一個熱愛光明、新鮮活力、英雄、猛獸和自由的詩人,他腳踩大地嚮往海洋和天空,他歌唱勞動者、伐木者、打獵者、航海者,整個美洲在他帶電的肉體下顫動著、歡呼著、瘋狂著,他熱熱鬧鬧地就改變了美洲的風景和文明。談到聶魯達(他最心愛的詩人),一個魔幻般的天才,他的歌聲無所不包,隨心所欲得令人驚歎,他能輕易地把一枚香蕉或一個麵包變成“鑽石”。他的才華無法容納他,他必一吐為快,但越吐,才華就越溢滿身心,越溢滿身心,就越要一吐為快,一個剎不住的英雄主義式的超現實迴圈,一個真正讓人膽寒的大詩人。
我們就這樣在中山大學的花園、林蔭道、運動場來回不停地走著、談著。夜色在暗下去,涼意襲來,他談到了一些神秘的話題,我的心絃為之一顫——那最能觸動我的天然的一點。他的聲音在我的四周形成一道神秘的氣氛,我明顯感到這氣氛的環繞。他談到契訶夫,他那暗淡的帶閣樓的小房子;談到“巴黎”的蒲寧,他獨自一人在一個幽暗的公寓哭泣;談到他知青時代的一個夜晚,他怎樣虛幻地走過一座神秘莫測的鄉村石橋;談到汕頭,他家鄉黃昏時分的大海、島嶼、濤聲和一顆金星,一個少年在夜幕降臨的海邊徘徊、沉思或靜靜駐立;“月亮從半夜躍起,流下驚愕的山坡……大群雪鷗日夜飛渡,在暴風雨面前交換著語言,遠方的女孩在低聲朗誦……風吹不動的睫毛,我刻骨銘心地愛上這一切……”。
氣氛、神秘的一剎那;曖昧、象徵的一剎那;光、影、沙、凝睇的一剎那;離奇變幻的暗徑或深夜朦朧的呼號的一剎那;我們的眼色、姿勢的一剎那。我在聽著、感受著、等待著……出發、前進、又返回。終有一天,我一行詩的第一個字會出現。 。。
四、詩人少秋和我的早期詩觀(2)
我在這一夜學習著他輕輕遞過來的生活中不易覺察的細節的瑰寶,遙遠的藝術童年的微妙細語。一顆心在一所暗淡的房間聆聽另一個人低聲朗誦。詩人少秋,他在深夜接近零點時,對我朗誦了一篇法國小說家J。格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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