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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極不是時候,西門慶正因三妾卓二姐病入膏肓而心緒不寧,煩悶不已,沒有一點宴客的興致。老於世故、善於察顏觀色的應伯爵自然對此情形瞭如指掌,但他此次混吃卻是有備而來,他是要邀西門慶去看打虎英雄武松遊街,為他消愁解悶,並以此作為“白吃”、“大吃”西門慶一頓的大籌碼的。但何時丟擲這個籌碼,怎樣一步步把西門慶煩悶的心情調節到可以大宴賓客的興奮狀態,卻又是一門幫閒的大學問了。
當應伯爵以慣有的幫閒嘴臉“笑嘻嘻”地走進西門慶家門的時候,“西門慶正使小廝請太醫,診視卓二姐病症”。因為卓二姐的病“多分有些不起解,不知怎的好”,所以正一籌莫展的西門慶此時根本提不起談話的興致,更不要說請應伯爵大吃一頓了。雖然正值飯時,而他又明知應伯爵此來無別,正為一吃,可他偏偏在吃飯時問了應伯爵一句:“你吃了飯不曾?”這話拒吃虛讓的意思太明顯了。按常理,按應伯爵與西門慶的非同一般的親密關係,客人來了,正逢飯時,應該讓他坐下來就吃才是。例如在這之前,應伯爵為結拜的事請西門慶去永福寺時,西門慶便不容推讓地說:“也等吃了早飯著。”而此時卻問:“你吃了飯不曾?”問話的重心落在了“你吃了飯”上,那話中之話便是“你一定吃過了”。這對於應伯爵來說,真是個難以回答的“兩難”問題。按常理,面對這樣的虛讓,一般的回答只能是“吃過了”,誰好意思說“我沒吃”,那樣說,不分明是來要飯吃的嗎?應伯爵看出西門慶是在虛讓,所以他不敢說“吃過了”,萬一說了,西門慶來個順水推舟,自顧吃飯去了,那他這一趟不就白來了嗎?但“伯爵不好說不曾吃”,因為這樣說,雖然可以很容易地“白吃”一頓,但未免太丟臉面,特別是還當著西門慶家人的面,實在太掉價了,以後又怎麼再在西門慶家的老老少少面前混日子。所以,“不曾吃”也是萬萬說不得的。西門慶不想給吃怎麼辦?那就得用死磨硬纏的“硬吃”一術了。
“伯爵不好說不曾吃,因說道:‘哥,你試猜。’”多機巧、多油滑的回答。應伯爵絕口不提“吃”字,並巧妙地把“吃”字淡化下去,彷彿在扯一些無關緊要的閒話,而骨子裡又是想讓西門慶親口把“請吃”說出來。什麼“你試猜”,說穿了就是“我沒吃”,“我要吃”,你西門慶總不至於連人之常情都不顧,連一點個面子都不給我,說我吃過了吧?難踢的球就這樣被應伯爵輕輕地送回去,而他那副有意作出的討人憐愛的天真爛漫如頑童的情態,也透過反問的語調活脫脫地表現出來。
西門慶的回答實在大出應伯爵所料,他的猜測竟是這樣不近人情:“你敢是吃過了?”這話說得白一點,就是:“你一定吃過了!”西門慶的這一猜,簡直把應伯爵推到了免吃的絕路上。話中之意是既不想請應伯爵吃飯,又想借著應伯爵乞食的心理大大捉弄他一番。你應伯爵越是不說“吃”,就越讓你親口把個“吃”字說出來不行,否則的話,那就免吃。西門慶自以為把握住了應伯爵乞食的迫切心理,逼他就範,唾手可得。的確,面對這樣的猜測,換了一般的人,要麼厚著臉皮說沒吃,然後在眾人的訕笑白眼中吞下這頓嗟來之食,要麼就只能死要面子活受罪,空著肚子回家去。無論哪種選擇,都是一樣的苦澀,都必須飽受一次做奴才的羞辱。
應伯爵的回答則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掩口道:‘這等猜不著。’”這真是令人忍俊不禁、拍案叫絕的“靈極之筆”(張竹坡語)。“掩口”、“這等”純是一副瞧不起的不屑一顧的表情和語氣。高明的應伯爵“硬”是沒有說出“吃”字,硬是把沒臉沒皮的混吃雅化得冠冕堂皇,而同時,他又實實在在地把要吃的意思說得明明白白:連吃飯這樣的小事都猜不中,實在是太可笑,太拙笨了!此時,應伯爵已經把混吃這種低三下四的事情,轉化成了一件生活趣事,那憨臉皮厚、滑稽下作的表情實在令人捧腹噴飯。而西門慶那煩悶的心情也因此煙消雲散,應伯爵的“硬吃”也便大功告成了。西門慶忍不住笑罵道:“怪狗才,不吃便說不曾吃,有這等張致的?”--如果應伯爵早說了“不曾吃”而不作這番討人喜歡的“張致”,那麼這頓飯也可以混到,但那樣一來,他在西門慶心中的位置,在十大幫閒中的名列榜首的地位也就難免不岌岌可危了。會“張致”,便是他“硬吃”功夫的絕妙表演。西門慶的笑罵表明他已經被應伯爵的滑稽而又機巧的“硬吃”表演深深折服了,壓在心頭的鬱悶也已冰消瓦解,那個在應伯爵的口裡一逼二逼逼不出來的“吃”字,最後只好由自己主動發出了。西門慶的一聲“看飯來,咱與二叔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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