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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戰地上難得的沉寂,在這種沉寂中,能這樣投入地欣賞一種自然之美更是難得。
他是那般的認真,完全忘記了身在何時何地。他趴著在嶺上,仰起頭,像一個好奇的孩童,雕塑般蒼白的臉上漸漸又有了一種專注而神往的迷惑。
到底那是什麼東西?
炮眼先生和黎國石都被他吸引,兩人都將目光往他的目光凝聚處望去。
那隻不過是一顆雨露珠子,極其普通的山地叢林中的雨後常見之物。但這一刻,這顆雨露珠子卻為什麼能帶給他如此大的吸引力?兩人看了一下,不忍心打擾到他,都沒說什麼,於是各自繼續進行目標方向的觀察。
這一種神往與專注,是他這一生從未有過的。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這樣被一種簡單的東西所牽引,很可能只是他在戰地裡尋找著他的心靈深處未曾遺失的東西,現在有了寄託。
雨露珠子,他喜歡這樣晶瑩透剔的東西。
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個濃霧的黃昏,溼度很大,光線不好,一個人從坑道里衝出來······炮彈在爆炸,閃光明滅,硝煙瀰漫······沒有一個人,濃霧與硝煙的混合體中,他只看到戰壕邊沿未曾燃燒過的草上凝結著的圓潤晶瑩的露珠······
那是怎樣的一種美啊,戰地中的一種令他感覺到淒涼悲壯的東西······
而此時,如雷聲似的爆炸聲音早已經隨著黃昏傍暮的降臨遠走到了天國,再也不能帶給人震撼,河谷上空的滾滾硝煙也經暴雨洗刷,不再變為灰塵顆粒,彌散在空中。黃昏的山巒連綿,西天邊雄奇的烏雲越堆越厚重,雲峰相連,突兀挺立。夕陽的餘光在雲層堆邊異常燦爛,昭示著一種戰後慷慨的悲壯。
現在他就是在透過那一滴雨露看那種慷慨,從那之中他看到自己的十八歲的年齡,十八歲的豪壯。
不錯,十八歲了,他已經十八歲了。十八歲,在南疆的生死叢林中,峽谷溝地裡,那是個怎樣的一個年齡?
在十八歲的生日之前,他離開家鄉,踏上征程,來到這南國的山地叢林,肩負國家使命,迎著彈雨,衝過硝煙,一次次走進死亡預設的陷阱,又一次次神勇地逃離死神的大手鉗制。在一次次與敵的生死較量過程當中,他得到了什麼,又遺失了什麼?
這是個令人費神的問題。
也許他什麼也沒遺失,生命還是他自己的,手腳健全,豪氣和英勇,赤誠和熱血,都沒有遺失。但他的人生在第一次拿起武器消滅敵人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是屬於他自己的了。他屬於誰?而他的年輕還帶著稚氣的臉上所不能掩蓋的內心的成熟誰又能明白無漏?
現在,他的嘴唇像是乾涸的魚,張著不動了。他那樣出神地看著,只不知他渴望什麼?又在尋找什麼?
風吹起來,嶺上尤其冷。
閃亮劃過,無聲的劃過。
那不是閃電,那是他眼前的那令他神往的雨珠。
似乎太脆弱了!美,尤其自然之美,總是容易消失的。就像人的生命,那些健康勇武的犧牲掉的戰友們,在十###歲的年齡,在前線的槍林彈雨中,是那般的不經射殺。
那一顆露珠終於在葉片的振顫中隨風而逝,掉落下去,瞬間消失,看不見了。向前進因看得出神,隨著那墜落的珠子,他的眼裡有了一種對生命的留戀之光。
他似乎感到惋惜。那晶瑩剔透的雨珠是墜落了,但他看到了此時雖然是在黃昏傍暮然嶺上的灌木叢樹葉在經受了風吹雨打過後卻變得有了一種與這個季節不相符合的生機。
他活動了一下脖頸。
“那顆雨珠子的確很美!”此時炮眼先生在他回到現實中來,不再神遊的時候,輕輕說了一句,並嘆息一聲。
向前進笑了。他沒有說話,什麼也沒有說。
但他的笑很純真。
沒有人知道他為何會笑,會那樣笑。
由神遊中回到現實後,現在他聽到了整個潛伏的山嶺灌木葉片上殘留的雨滴還在斷斷續續地滴落著,發出寂寞而單調的聲音。
他輕輕地吁了口氣後,挪移動了一下身子。
傍暮時刻,周圍是那麼的靜啊,除了雨滴,天地間似乎就沒有了任何自然之音。這是在最前沿,此刻也沒有任何人為的響動,好像敵我都消失了。
嘀嗒,嘀嗒······天地間彷彿只有那垂落的雨滴,如黃鐘大呂,敲打著大家的心靈。
大家沉默著,在雨滴聲中一動不動的趴著,感受著這種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