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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信不過他這個人,還是信不過自己的耳朵。
推車漢子一咧嘴,笑了,好白、好亮、好整齊的一口牙!
他沒說一句話,可是夥計定過神,就帶他往後走了。
進了上房,送茶、倒水,夥計儘管不帶勁兒,可沒白忙,臨出門,手裡多了一塊白花花的銀子。
這下夥計樂了,精神也來了,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也落下了,不怕收不到店錢了。
擱好東西洗把臉,推車漢子把手巾往水盆裡一扔,不知道是跟誰,說了一句:“您還真不讓我閒著,連喘口氣兒的工夫都不給。”
話剛說完,門開了,走進個人來,正是剛才城門口兒盤問他的那個瘦老頭兒。
瘦老頭兒眉頭皺得老緊,進門就埋怨:“小七兒,你是怎麼回事兒,這身行頭,這身打扮——”
推車漢子抬手攔住了瘦老頭兒的話:“五叔,這身行頭,這身打扮,可是您交代的!”
“可是你的臉、手、胳膊——”
“那沒辦法,天生的,要怪您怪我爹我娘。”
瘦老頭兒眼一瞪:“小七兒,我把你調來,是讓你來氣我的?”
“誰說的,您瞧!”推車漢子轉身已把兩個小罈子託在手中,笑問:“這像是氣您嗎?”
瘦老頭兒道:“這是——”
“特地從家裡給您帶來的,您最愛的。”
瘦老頭兒直了眼:“十里梅香?”
“您以為是什麼?”
瘦老頭兒疾快如風,劈手一把搶過兩個罈子,一個夾在胳肢窩,騰出一隻手,拍開一個罈子的泥封,“咕咚”就是一口,滿屋子酒香,還帶梅花味兒。
“乖乖,可沒把我饞死,什麼燒刀子、二鍋頭、紹興、茅臺,去他的,趕明兒全扔進護城河裡去。”
“這能算氣您嗎?”
“你小子別得理不饒人,這隻能算像點兒話,還得罰,罰你晚上上家裡陪我喝兩盅。”
“您讓我來,就是為陪您喝酒的?”
瘦老頭兒臉色一整:“這兒不是談正事兒的地方,晚上家裡去,我讓玉妞兒燒兩個拿手菜等你,我走了。”
瘦老頭兒說走就走,快得像一陣風,人不見了,滿屋子還飄著酒香。
推車漢子笑了,往炕上一躺,兩隻手當枕頭,眼望著頂棚,笑著,笑著,突然不笑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臉烏雲似的陰霾。
日頭剛偏西,“鷂子衚衕”兩扇小紅門前來了個人。
看人,像那推車漢子,可是看行頭,看打扮,全不是那回事兒。
一件白府綢的長衫,一條烏黑髮亮的髮辮,腳底下是雙雪白的薄底快靴,手裡頭多了把玉骨描金摺扇,十足的風流瀟灑公子哥兒,哪是那推車漢子。
他在門口站了一下,四下裡略一張望,見衚衕裡靜悄悄的沒人,左手撩起長衫下襬,微一弓身,人已經上了牆頭,往下一飄,人就不見了。
院子雖小,廂房、上房一應俱全。
公子哥兒一近東西廂房,也不往上房走,往右斜身,輕快得像一陣風,從上房屋角往後而去。
剛繞過屋角,就聽見一陣銀鈴似的小調兒聲,從靠後一間屋裡傳了過來。
同時傳出來的,還有鏟子、鍋相碰,菜下熱油鍋的炒菜聲,但是炒菜聲掩不住銀鈴般的小調兒聲,即便是個餓了三天的人,也不會覺得炒菜聲比小調兒聲來得悅耳。
公子哥兒輕輕地捱過去,捱到門邊兒探頭往裡看,他看見——
是廚房。
廚房裡有位大姑娘正在忙,只看見了背影,可是隻看見背影就夠了。
烏油油的一頭秀髮,沒一根跳絲兒,一條長長的髮辮,拖到腰際擺動者,剛健婀娜的嬌軀上,裹著不寬不窄正合身的白底碎花綢褲褂兒,腳底下一雙繡花鞋,襯飾工絕。
窄窄的袖子卷著,露出嫩藕般兩段粉臂,玉手裡拿著鍋鏟兒,嘴裡正哼著小調兒。
小調裡少不了哥呀妹的,人家姑娘剛哼一聲“哥呀”,他可惡地硬接了一聲“妹呀”。
接這一聲不要緊,眼前烏光一閃,鍋鏟子帶著熱油星兒飛了過來。
他算躲得快,容得鍋鏟子擦耳而過,抬手一把抓住了鏟子把兒。
這兒剛抓住,廚房裡姑娘又抓起菜刀轉過了身,一排整齊的劉海下,是美煞的杏眼桃腮。只見她微一怔,旋即圓睜了杏眼:“怪不得你敢跑這個門兒來做賊,原來你有兩下子,瞎了你的狗眼,你也不看清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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