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桌上,我的熱巧克力被他晃出來,弄髒了碟子。
他挑起黑色的眉毛看著我,那是一張像威尼斯面具一樣慘白的臉,所不同的是,威尼斯面具上額角通常會畫上花瓣和五線譜,他的臉上是青青的縱橫著的血管。他身上的怪異香氣,沉沉而來。
然後他繃直雙腿,轉身而去。他的背挺得筆直,的確是那種受過訓練的後背。
除了我,整個屋子裡沒第二個人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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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丹燕:咖啡旅行(6)
他走回到吧檯前,將放在吧檯上的一杯酒喝盡,站到窗前,獨自跳啊跳啊,面對著外面的雨。
那種孤芳自賞,毅然決然的愜意和挑釁,也許是真正的蒙馬特爾精粹吧,它其實並不合適溫馨浪漫、富有情調的咖啡館,哪怕那裡掛滿了梵高的油畫。它與那樣抒情的地方格格不入,卻在孤寂的、溼漉漉的街道邊上的、不那麼幹淨的玻璃窗前才能呈現出來。當年的野玫瑰咖啡館也是這樣的吧,在傾斜不平的街角上,搖搖欲墜似的房子裡,輕浮廉價的粉色中。可現在即使它不開門,外面也不斷有人過來拍照留念。不知在許多年以後,是不是會同樣發生在紅玫瑰咖啡館。因為有一個新的大師,在這裡度過他的年輕時代,他在4月天戴著女用薄尼龍手套為人端熱飲。而就在這一時期,他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劃時代的舞風,開創了一個新世紀。不知會不會在許多年以後,小丘廣場的旅遊中心裡,人們領到的地圖上可以看到紅玫瑰咖啡館的指示標誌。而那時,有一個旅遊者,在高地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的時候,偶爾走進了一個街區,沒什麼人,走進了一家與紅玫瑰咖啡館比起來很荒很俗的小咖啡館,在那裡遇到了一個孤芳自賞的青年。
魁北克老城:丁香園咖啡館
走在魁北克老城裡,總讓人想起上海,那種淡淡的殖民地歷史留下來的味道,一種不那麼踏實的感覺,好像忘記了什麼東西似的氣氛。
這是一個法國人留下來的老城,被稱為是整個北美最古色古香的城市。雖然現在屬於加拿大,可大多數居民說的是法語,城市裡到處都是法文招牌,走在開滿了歐洲式小店的巷子裡,滿眼看到的也是北美人不大會想到用的深綠色。長長的窄街,越過起伏的坡地,一直向下,讓人想起很多年以前初學英文的時候,老師為了講解“down the street”中的那個“down”,曾說過歐洲的地形大多是丘陵地帶,所以街道起伏,沿街而下時,固定用的介詞,就是這個“down”。
街道兩邊的房子,是老式的歐洲式樣。在美國,他們把這一式樣的房子叫“殖民地式”。細細地看,就看出來它們在細節上有許多不地道的地方,窗楣上的花飾簡單了,用的材料也不那麼純正,像是複製出來的東西。這一點,就像足了上海原先是法國租界的那些街區裡的房子。我在上海和美國都曾住過這樣的老房子,半夜裡,要是醒了,總是能聽到哪塊陳年老木板,在兀自格啦啦地作響。我想,這裡的老房子裡,也一定會有作響的老木板,讓人突然感覺好像要想起失戀之類的事情似的。
那是個黃昏,天色正要暗下來,使得小店外面放選單的玻璃箱裡的燈光明亮起來。突然有人招呼:“是中國人嗎?”
一個高大的男人,褐發,說著普通話。
“是啊,是中國人。”
“我到過中國啊,北京、上海、西安、杭州。”那個人高興地說,“我喜歡中國。”
是來過中國的旅遊者。
“我學中文。”他解釋說。
“現在我回來了,我為這家咖啡館工作,向客人介紹我們的咖啡館。”他說著指指身後的門,“要不要到這裡來試試?你一定能吃到最地道的法國菜,還有真正丁香園咖啡館風格的法國牛奶咖啡,用大碗的,最地道。要是你喜歡,還有真正的法國紅酒,從法國來的,不是在這裡的酒廠做的,歐洲的葡萄,口味到底不同。”
哪一個丁香園咖啡館?
“聖日耳曼的那家,你知道海明威嗎?就是他一直去的那一家。在整個北美,就只有我們這一家,全面移植過來的,真正的巴黎風格。”他說。
就這樣找到了消磨一個晚上的地方。
這地方沒有巴黎的丁香園咖啡館那麼大,桌椅有些相似之處,在北美的咖啡館裡,就是小巧而古典的了。只是沒有巴黎咖啡館那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輕飄飄。牆上掛著巴黎的風景畫,白色的聖心教堂,西奈島上的小街巷,還有蒙巴納斯的大街等等,都是小丘廣場的小店裡到處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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