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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座大山,她們不願意相信。父親和叔叔這一輩更多的回憶,是一個電機工程師家庭的,對大家族的歷史,也是道聽途說,再加上了被剝奪以後的美化,所以,她們心裡明白有些說法是不可信的。簡妮和範妮,在種種籠罩她們生活的謎團中長大起來,將從前和自己的家有著萬千聯絡的美國,當成自己偉大的理想,在她們心裡,是要跳過一個時代,直接從美國回到自己家族從前的時光。這個願望,對於她們這一代來說,像飛蛾撲火一樣情不自禁。
在範妮得到簽證以後,爸爸正式向範妮提出來,等她到了美國以後,要幫簡妮寄美國學校的申請表過來,還要說服嬸婆再為簡妮做一次經濟擔保。簡妮回上海,考上交通大學,在新疆就算是上海支邊青年家庭的一次“勝利大逃亡”了,但她是王家人,她逃亡的目的地並不只是上海,也是美國。他們也把上海當成了簡妮的出國預備部。範妮心裡琢磨過,要不是自己早就不考大學,鐵了心要出國,也許爸爸媽媽都會以為,還是先送樣樣出挑的簡妮出國更合適吧,也許連爺爺都會這麼想。因為簡妮考上了他當年學的專業,拿出了一副做他接班人的樣子。倒將成長為一個地道上海人的範妮擠到一邊。範妮有時心裡暗暗冷笑簡妮的愚蠢,她不知道爺爺心裡根本就不想讓他的下一代再當中國人了,更無所謂上海的電機工程師,這麼多年,爺爺從來不間斷地找機會送範妮走,就是想讓她當一個外國人。簡妮根本不知道,爺爺的傷心事就是當時自己沒能將一家人從上海帶走,弄得家破人亡,一生蹉跎。她只是想討好爺爺,讓爺爺接納自己是正宗王家人。範妮想著,看了一眼爺爺,他臉上照樣子是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是平靜地看著選單。範妮一向明白,爺爺對自己有特別的疼愛,但她並不很知道他的心裡到底有什麼,他到底計劃和盤算著什麼。但範妮卻轉過眼睛去,很有靠山似地看著妹妹。妹妹雖然是家裡兩代人中的第一個大學生,終於為王家在大陸重新爭回了受高等教育的機會,安慰了爺爺。但範妮出了國,這才是爺爺真正的心願,範妮終於更勝一籌。
簡妮先移開眼睛,偃旗息鼓。她嘴角浮出一個笑,好象是在嘲笑自己沒本事,又象在譏笑範妮不自量力。
範妮笑了一下。因為她知道,簡妮一定意識到,她簡妮的命運有一小部分掌握在範妮的手裡。範妮不光先用了家裡供人留學的錢,還得幫助她說服嬸婆再做一次經濟擔保,準備一次稅單,財產證明。當時嬸婆拖了快要一年才終於辦好,所以,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管簡妮心裡有千萬的不甘心,她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應該先去美國的人,但範妮到底是在簡妮還在上中學的時候就開始申請出國了,範妮到底先拿到了經濟擔保,範妮到底先下手為強。範妮到底站在上風。而簡妮現在再不甘心,也只有求範妮幫忙的份。
八十年代的時候,在紅房子西餐館樓上當跑堂的,真的是些見多識廣的人,他們見過上海來這裡吃西餐的各色高階人物。那時,它還算是上海最出名的西餐館,來這裡吃飯的人,都很莊嚴地對待這頓飯,就是比範妮家更有根底的大戶人家,到了文化大革命以後,去一次紅房子西餐館,也多少有點隆重。好多年以來,到紅房子西餐館吃飯,一方面是吃一次正式的西餐,另一方面,是看無論如何也想要講究一點的客人。那是個可以從一個人吃相猜度這個人身世,遙想滄海桑田,多少享受到一點舊生活方式,而且可以甄別同類的地方,被上海咖啡廠出產的咖啡,或者是雲南咖啡廠出產的咖啡那種沉悶的香氣淡淡燻著,在這裡吃飯的人都有點想入非非。有的人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另外一種人,而有的人忍不住要露出自己的一點點本相,象阿拉伯女人難得也拉開面紗那樣。客人們大都是提著精神的,不止為了一頓上海化的法國餐。
實際上,是這些客人使得店堂變得有趣,也有名。在二樓服務的跑堂,也漸漸磨練了從客人的做派上分辨不同社會地位的眼力。這也正是範妮一家都感到舒服的地方,他們還是樂意被人猜度自己家的從前,但自己一言不發。當時,希爾頓一樓“扒房”裡高階的法國餐館,拿不出大把外匯券的人,根本坐不進去。聽說是一坐下去,就是250元,還要加15%的服務費。只有在上海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懂的外國人和猖狂的暴發戶肯到裡面去吃飯。據說,在希爾頓酒店的扒房裡有整套不鏽鋼的西餐具,每一道菜都用不同的刀叉。照理說,應該是從外到裡,一套一套用過去,但是沒有一個暴發戶會用,拿了吃魚的刀用力割牛肉,力氣用得連指甲都發白。而在紅房子,雖然只有一套餐具,勺子還常常是鉛皮做的,但客人裡,常常能見到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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