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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了。最好爺爺多看看這些書,醒醒腦。”
來到叔公的病房,一聞到醫院裡的那種藥水氣味,範妮肚子裡就乒地跳了一下。到底是花了大錢住的外賓病房,範妮在藍色的問訊臺上,看到了一小盆粉紅色的康乃馨。問訊臺裡的護士小姐看著維尼叔叔和範妮,笑著打招呼:“你家的人從美國回來了?”
第五章 No verse to the song(8)
維尼叔叔說:“是啊,趕回來的。”他說著用手扶了扶範妮的肩膀。
範妮對那護士小姐笑了笑,算是招呼過了。她一時不曉得自己應該說英文,還是說上海話。她不曉得維尼叔叔是怎麼介紹自己的,也許他會說自己是叔公的美國親人呢。所以她想,最好什麼也不說。
護士小姐笑著看了範妮一眼,說:“上星期就聽說你要回來了。正好趕上再見一面。”
“我叔公身體底子那麼好,不一定就在今天吧。”維尼叔叔說,“情況很不好了嗎?”
“醫生把病危通知開出來了,總是比較嚴重了。”小護士說。
範妮和維尼叔叔向走廊深處走去,他們都沒說什麼,默契地避開剛剛護士提起的事。範妮知道家裡人常常炫耀,她從不去戳穿。早先有外人問起奶奶下落的時候,維尼叔叔喜歡說奶奶正在設法讓他們過去,郎尼叔叔喜歡說奶奶已經死了好多年了,都不肯說奶奶其實已經將他們拋棄。自己家裡人相處的時候,大家都避開這個話題,保持體面。
範妮說:“你知道奶奶的英文名字也叫範妮嗎?”
“真的?”維尼叔叔並不知道,吃驚地看著範妮。
範妮說:“她的英文名字就叫範妮。她的樣子比我好看多了。”範妮想了想說,“大概她也比我聰明多了。”
維尼叔叔看了她一眼,他感到範妮的話裡有話,但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問,他們已經來到了叔公的病房門口。
叔公仰面躺在床上的一大堆五顏六色的電線裡,已經昏迷了。但他爬著電線的赤裸著的上身,面板還是白白的,帶著光澤。心電圖螢幕裡,有一個小綠點飛快地上下滑動著掠過去,那是他的心跳。範妮嚇了一跳,一向體面的叔公突然這樣攤開在床上,接著,她看到散亂的被子下,叔公充滿脂肪,或者是水腫的大肚子下,是凌亂的下體,一條橡皮管從那裡通出來,裡面是黃色的液體。範妮猜那是小便。這帶著髒亂侷促和不堪入目的景象,充滿了生命正在離開的狼籍。一路說著自己的家世,範妮和維尼叔叔突然看到這樣的情形,沒落的痛苦再次浮上他們的心頭。
爺爺和朗尼叔叔守在床邊。過了半年時間,範妮再一次看到朗尼叔叔,他晦氣重重的臉象個鐵錨,將範妮拖回到所有他的不幸裡。爺爺仰著臉,望著叔公的心電圖螢幕,雖然他的臉上還是看不出什麼感情,但是範妮卻感到他比郎尼叔叔要有生機。開始,他們都沒有注意到範妮和維尼叔叔站在門口,他們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裡。
範妮在叔公身上散發出來的酸腐的死氣裡,聞到了殘留的男用香水氣味。聞過了魯的爽膚水,範妮才分辨出叔公用的香水的華麗和稠重,還有裡面的放縱。範妮想起了嬸婆的香水氣味,同樣也是老式的華麗的氣味,但她身上的香水就不會讓人想起聲色犬馬,而是貴重。範妮突然想,也許這就是嬸婆最後要留在美國,而叔公必須要回到上海來的原因。範妮伏下身體,仔細看了看叔公,與照片上年輕時代堂皇的臉相比,他瀕死的臉,居然並沒多大改變。
範妮一家人都沒在病房裡。爺爺告訴範妮,簡妮今天送簽證,他讓爸爸媽媽陪簡妮一起去領事館了。爸爸昨天晚上就在簽證處的門口為簡妮排隊了,估計他們上午就能知道結果,簡妮一出來,他們就一起來醫院。這時,範妮才知道爸爸媽媽一知道範妮拿到了為簡妮做的經濟擔保,就開始幫她準備簽證的事了。
範妮“哼”了一聲。
維尼叔叔看看她,體己地說:“他們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總是逃出去一個,算一個吧。”
醫生警告說,叔公大概活不過今天,所以爺爺把家裡的人都叫到病房裡來,等著給叔公送終。但是,他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平穩地睡著,看不出有什麼痛苦。醫生說在昏迷中去世,是糖尿病併發症病人最好的結束。維尼叔叔已經算過叔公卡里剩下來的錢,要是叔公今天過世的話,他還能剩下幾百塊錢,用做葬禮:“這就是王家大少爺的全部遺產。”維尼叔叔說。
爺爺沒有理會維尼叔叔表達出來的複雜感情,只是說:“這不是很圓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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