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部分(第2/4 頁)
為太多時間泡在熱水裡。他也戴了一頂棒球帽,此刻,他體會到了戴棒球帽的好處,它雖然不倫不類,但看上去比不戴帽子要精幹多了,讓自己多少有點運動著的勇氣。他也買了雙唐人街鞋店便宜的阿迪達斯運動鞋穿,那是因為方便,在水淋淋的廚房間工作,這樣的鞋子防水,耐髒,長時間地站著,也不會讓腳很痛。在堅尼街上走著,能看到夜色裡三三兩兩地走著些收工的男人們,都是差不多的打扮,哈尼想,那都是和自己一樣,從中國餐館裡放工回家的人。他們走路的樣子都不好,都是中國男人慣常的姿勢,塌著肩膀和胸脯,膝蓋也不直,動作很慢,象生病的魚一樣。哈尼想,自己也一定是這樣的。年輕的時候,哈尼和一起跳舞的朋友曾互相提醒,走路的時候,一定要儘量將身體挺直,象洋人一樣筆挺。那時,半條淮海路上的人都會多看他一眼。而現在,在不夜的春街上走過,連警察都不多看他一眼。但哈尼的心情並沒有太壞。在這時,他常常用手摸摸裝在口袋裡的現錢,那都是些小票面的錢,皺巴巴的,但它們是實實在在的錢。至少簡妮可以用這些錢多申請幾個大學,到美國來的時候,可以晚一天去打工。哈尼相信,和自己一樣深夜放工,軟塌塌地走在唐人街上的男人們,心裡的想法和自己差不多。他知道這樣走路,身體才最省力,雖然不那麼精神好看,但是很實惠。
第六章 將你扔到外國大馬路上去(16)
哈尼工作的餐館老闆,是個臺灣人,他恨死了大陸,所以也恨從大陸來的人。常常一口一個你們大陸人,你們共產黨,對哈尼說個不停。好象哈尼就是大陸,就是共產黨。哈尼終於有一天被說毛了。他突然說,看到香港報紙上說,大陸馬上就要進攻臺灣了,解放軍和導彈都已經在福建海邊顯形,照片都登在報紙上。這才一舉將老闆那張嘴堵住。但是,那天的小費因為老闆心情大壞,而少分了幾十元。哈尼憋了一肚子的氣。通常,哈尼總是默默幹活,象塊海綿。洗碗的人問他從那裡來的,他只說是從新疆來的,家裡是農場職工,準備掙下
些錢來,回去好給兒子討媳婦用。披薩餅店的義大利人奇怪他的英文怎麼有這麼標準的發音,他誠懇地解釋說,是小時候,跟住在鎮上的美國傳教士學的,他家窮,只能去教堂的救濟學校上學。哈尼漸漸將自己的心龜縮起來,儘量放在不容易遇到的地方,就象他剛到新疆去的時候一樣。他在紐約就這樣生活著,等待著把簡妮從上海辦出來的機會。
但範妮卻不是一隻箱子,只等哈尼回家的時候才用,她是一個精神病患者。剛開始的時候,範妮的情況比魯說得要好多了。藥將她緊緊按在椅子上,象抱枕一樣安靜和消極。要是你不招呼她,她就整天在張椅子上坐著,不再自言自語。開始哈尼還按時帶範妮去看醫生,去配藥吃。後來,醫生說範妮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暫時的控制,應該可以旅行回家。這下,嚇得哈尼再也不去醫生那裡了。為了防止萬一,他甚至在護士那裡說了謊,改了一個假的聯絡電話給診所。
無法去診所調整藥物,哈尼只能接著給範妮吃從前的藥,為了保持她的鎮定和緩慢,保證她不會在他外出的時候發生意外。他知道那些藥對範妮來說已經太重了,醫生不讓範妮再吃了,但他每次還是將那些藍色的小藥丸放到範妮手裡,看著她吃下去。他心裡說,等簡妮到美國了,他會犧牲自己留在美國的機會,帶範妮回上海去好好治病。不一會,範妮的舌頭就大了,嘴也有點歪。藥還沒有完全發揮作用的時候,範妮就盯住他,不停地問:“我的嘴是不是歪了,是不是歪了,是不是歪了。”一直問到她被藥物的力量完全控制住。哈尼不知道,她的嘴是不是因為吃了醫生不讓繼續吃的藥才歪的,也不知道這樣下去,對範妮身體和頭腦的傷害會有多大,範妮現在變得又髒又軟,面色浮白,要是你不給她吃喝,她就不吃不喝,她的樣子,常讓哈尼想起用舊了的拖把。
哈尼心驚肉跳,他沒想到自己能對範妮做出這樣的事來,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狠心。他幾次想開誠佈公,求範妮的原諒,但最後都忍住了沒說,他怕一旦範妮不肯吃藥,反而將事情弄僵。他說服自己要學習爺爺的冷靜,範妮已經病了,總是病了,要是不找到將簡妮從中國大陸救出來的方法,就傷了兩個孩子,範妮更是百無一用。有時哈尼捫心自問,要是將範妮換成簡妮,他是不是還有那樣的硬心腸,能將簡妮的病象範妮一樣地拖著,讓她為姐妹犧牲。哈尼想,大概自己不如現在這樣容易硬起來。這時,他才理解了自己連隊裡那對上海夫婦。他們七歲的女孩在回新疆的路上被朋友誘姦,回到新疆的家裡以後,他們夫婦就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