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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也是哈尼肯定自己的力量一樣。哈尼早就在生活中學會了順從,他接受侮辱,沒有太大的困難。他心裡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得到的工作
,將別的忽略不計。
在他得到了晚上就可以來上班的許諾,離開那家廣東餐館的時候,甚至感到了自己心裡的安慰,無論如何,他這個蘿蔔,總算找到了容納自己的那個土坑。他在帶著鹹味的街道上走過,經過金晃晃的金店的櫥窗,流著洗魚水的魚生店,從上到下,鋪天蓋地掛滿廉價衣物和書包的鋪子,還有街邊嫋嫋冒著油氣的油餅攤,哈尼體會到唐人街對他這樣飄泊的人的實惠和般配。一半感傷,一半安慰的心情,在他心裡輕輕地沉浮。
按照從唐人街找到的免費小報上的廣告,哈尼在法拉盛七號地鐵終點站的地方,找到一家學費最便宜的語言學校。他去報了名,當上了語言學校的老童生。靠了這個語言學校出具的註冊證明,他又到下城的移民局將自己的訪問簽證轉換成了學生簽證。這樣,他就能合法地在美國等待機會。然後,他又在法拉盛找到了一份白天的工,從學校出來,可以直接去打工,不浪費路上的時間。
哈尼為了省錢,找的是那種野雞語言學校,在一棟舊大廈中的一層樓,大多數學生都是混一張合法簽證的人,上課的時候,常常睡得東倒西歪,補打工欠下的覺。剛開始去的時候,哈尼也是累的,但他在課堂裡睡不著。無論如何,坐在美國電影裡看到過的那種帶一面小桌子的靠椅上,面對一個白人教師,還是讓他心動,讓他想到那些早已分崩離析的舊事。他曾是王家最能讀書的孩子,他並不用功,但學什麼都快。一直讓爹爹不滿意的,就是他不思進取的性格,他真正喜歡的,是跳舞,聽唱片,為女朋友照相,騎英國腳踏車兜風,與甄展年輕時代十分相似。朗尼出事以後,爹爹就希望他能上大學。但他沒有做到。他覺得,爹爹一直將王家的墮落歸罪於自己,好象要是當年他上的大學,王家的情況會就完全不同。哈尼覺得,從自己到新疆以後,王家的恥辱,就從爹爹當年的錯誤決定轉向了自己無法在1964年考大學的事情上。哈尼用盡自己的全部力量,幫簡妮出人頭地,也有某種雪恥的願望。
在課堂上,哈尼算得上是用功的學生,英文的底子不錯,功課也認真完成。知識面比一班學生都要寬。做小組作業時,大家都喜歡和他一個小組,因為能得好分數。老師也常常讓他朗讀自己寫的短文作業,並鼓勵他參加下午的寫作班,多學一點。那個老師,大胖子,紅臉膛,是熱心而自豪的美國老太太,“這是美國!你有夢想,就去實現它,不分年齡,不分種族,把眼淚擦乾了吧。”她用肥大的胸脯熱乎乎地貼著哈尼的胳膊,煽動他說。她覺得他應該將自己的經歷寫出來,在美國出版。他臉上似笑非笑,四十歲學吹打之勇曾在哈尼心裡一晃而過,他幻想過,也許自己真的可以在美國學出什麼名堂,然後衣錦還鄉。但當他偶爾在四十二街汽車總站對面,看到一家匹薩店要送外賣的人,他去問了問,得到了那個下午送外賣的工作,就打消了再加一節課的念頭。那個在匹薩店送外賣的工,正好利用上了去唐人街餐館之前的那段下午的空餘時間,在曼哈頓中心區的工資和小費都高一點,對哈尼來說,又沒有額外的交通費支出,是很合算的。
老師的藍眼睛象熄滅的燈泡那樣暗淡下來。“好吧,這是你的選擇。”老太太難過地說。
“我很抱歉,”他說,“我需要錢,我的孩子,”
“不要對我說抱歉,這是你的事。”老師打斷他說。
“是的。”他說。
從此,他和老太太就互相躲著,老師甚至不那麼喜歡叫他起來為大家朗讀短文了。哈尼覺得自己傷了那老太太的心,他突然在一個美國老太太身上再一次體會到爹爹的那種惱怒,這讓他也惱怒起來。
哈尼的生活很緊張,他很快就將老師和寫作班的事情忘記了。他一早就起床,將範妮的飯準備好,放到桌子上。然後,他坐地鐵到學校上課,其實是點個卯,等老師點了名,統計了出勤率,他就離開學校,開始打工。他的同學介紹他去皇后中心裡的超級市場,那裡需要一個上貨的工,因為那是早晨的力氣活,工錢高一點。班上的許多同學都是在班上點了卯以後,就出去打工。他決定要這份工的時候,心裡帶著對老太太的報復,他就是想傷她的心,她那一無所知的,美國人愛管閒事的心。
要忙完整整一天,午夜以後,他才放工。分好了小費,哈尼帶著滿身廚房裡的油煙,滿手的洗潔精帶著檸檬香精氣味,走著回家。他的雙手漲漲的,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