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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塊繡滿了外國字的暗綠的緞子,被燙得服服帖帖的。店堂裡面坐著的,沒有一個黑頭髮的東方人,吧檯裡面忙著的,也不是東方人。範妮突然覺得不自在,好象闖進了別人家一樣,店堂裡的人都多看她一眼,也好象奇怪她怎麼會進來。範妮硬撐著沒有轉身跑掉,她對迎上來的酒保說,自己在等朋友,約在這裡,可那人好象沒來。說著範妮還再次向店堂裡的人望了望,他們在桌前輕鬆地坐著,象另一個世界的人,的確有桌子空著,桌上的細蠟也沒有被點燃,但範妮覺得那是別人的地方,然後範妮退了出去,裝成急匆匆地,要去找人。
這可真是失敗的感覺。而且是每天每時,小小的,無所不在失敗的感覺。
到了下午,範妮終於找到了一個熱鬧的地方,小孩子在樹林裡的岩石上爬上爬下,不少人在長椅上曬太陽,看書,範妮也找了張長椅坐下來,拿出嬸婆的書,有什麼東西握在手裡,看上去好象不那麼無聊了。倦意又上來了。這也是失敗感覺中的一種,對範妮來說,她簡直要哭了。
“你是日本人嗎?”突然身邊有人問她。範妮轉身看,她身邊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小個子的中年男人,長著一個大鼻子。是他在跟她說話,特地說得又慢又清晰,象《美國之音》裡的Special English。
“不是。”範妮說。
“那你是香港人嗎?”那人接著問。
“是的。”範妮說,“我的家裡人在香港。”
“當然了,你在紐約。”那人笑著說,“來紐約旅遊的?東方人喜歡冬天的時候來紐約買東西。日本人,香港人,臺灣人。”
“是的。”範妮說,“但是我也不光是來旅遊,我也在考慮在紐約上學,我爺爺是NYU畢業的,他的哥哥是MIT畢業的,我奶奶是WC畢業的,我們家有到美國上學的傳統,現在輪到我了。”
那人挑起眉毛,做出驚歎的樣子:“那你家一定很有錢,那些都是最貴的學校。許多美國人都不敢上那麼貴的學校。但是那些的確都是好學校,會有大好前程。”
範妮笑笑。
“你的英文不錯,是在香港學的?”那人說。
“是的,但我在學校的成績不怎麼好,你知道,聽英文歌有意思,看電影也有意思,可是背生詞真的困難。”範妮說。
“有錢人家的學生就是這樣的,因為他們有太多新鮮事可以做,對不對。但你不象那些香港人一樣有口音,說明你的學校還真的不錯。”那人說。範妮看看他,他就一點也沒懷疑這裡面有那麼多的謊話。
“你會在哪裡上學?”他問。
“NYU。所以我住在格林威治村,那裡離學校近。”範妮說。
“那也是個可愛的地方,更多自由自在的空氣,更年輕。我也喜歡去那地方的咖啡館和酒館。”
“我最喜歡那裡的首飾店,那裡的戒指真好看,比香港的好看,我們那裡老是用金子做,趣味不夠好。”範妮說。
“當然,當然,格林威治村賣的戒指都是藝術品,都是藝術家用手工做的,當然漂亮。”
範妮微笑著與鄰座的人搭訕,心裡覺得自己象是坐在過山車上一樣,不曉得下一分鐘要發生什麼。這是她第一次在紐約,在公園裡,和人用英文說話。她一邊看著過往的人,有人騎著腳踏車過去了,有人牽著一條大白狗過去了,有人夾著一堆報紙過去了,有人端著一架照相機過去了,他是個從東方來的旅遊者,有一張寂寞的臉。他多看了範妮一眼,範妮想,也許他會把自己也當成個地道紐約人吧,正安然地坐在中央公園的太陽裡聊天。剛剛越來越濃的倦意,現在被這心裡十分緊張的聊天擊退了。
1990年新年除夕的晚上,範妮按照中央公園裡陌生人的指點,在電視裡看到了時代廣場新年儀式的轉播。時代廣場上人山人海,大家都等著那隻被燈光照得光怪陸離的大蘋果碎下來。範妮象那裡所有的人一樣,在最後一分鐘時,對那大蘋果許了一個新年願望:“我要當一個真正的紐約人。”
等範妮再醒來的時候,意外地看到窗外的藍天,然後,她意識到自己夜裡沒有在中國時間醒來,這標誌著,時差終於結束了,她的身體,終於像一個紐約人一樣的正常了。對範妮來說,這真的是個豁然開朗的早上。她躺在床上,心情振奮地告誡自己說,anyway; anyhow; 不管有一千種的不適應,意外,麻煩,我都要振奮精神,開始自己的新生活,我要當一個從裡到外,徹頭徹尾的紐約人。像嬸婆說的那樣,把在上海的從前全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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