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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不超過三個釘子,用於掛鏡框,但不包括招貼畫。你可以在兩項中選擇一項。”
他們都笑了,他們都想起了那兩個臉上長著淡褐色雀斑的美國男孩。
其實,簡妮很喜歡自己那美國殖民地風格的小房間,它很符合她的想象,就象Norman Rockwell的畫,那是在中國《讀者文摘》封二上介紹過的美國畫家,簡妮最喜歡他的畫,因為她喜歡和認同他畫裡的那個美國,那些喜樂活潑的白人,忠誠的臉,健壯的身體,剪得整整齊齊的,誠懇的短髮,孩子們紅撲撲的,天天向上的臉,還有他畫中那些深褐色傢俱的房間,灰藍色的牆紙上,一條條粉白色的花紋。簡妮沒有想到,自己會住在Rockwell的某一張1930年代畫的招貼畫式的房間裡。
簡妮第一次將上海帶來的全部行李一一開啟,裡面有些東西,是她從新疆帶回上海後,從沒拿出來過的。一隻很舊的黃色絨布小熊。那隻小熊很舊了,的確很舊了,還是爸爸小時候的玩具,一隻英國產的小熊。因為送給媽媽當禮物,才得以儲存下來。它是簡妮小時候唯一漂亮的玩具,他臉上,有種令人難忘的由衷稚氣。因為它的可愛,簡妮從來能看清國產玩具娃娃臉上的呆滯,和國產動物玩具臉上的殘忍。小時候,簡妮非得抱著它,才能安心睡著。現在,簡妮將它放到枕頭上,用一塊方毛巾手帕蓋著它的下半身。它散發著舊玩具淡淡的乾燥氣味,而從前在它肚子上滴過的花露水氣味,現在已經揮發掉了,只能在它淡黃色的肚子上看到一些綠熒熒的水漬。
簡妮將她的照相本和紙殼萬花筒放進書桌的抽屜裡,將《新英漢詞典》放在臺燈邊,在書頁上,她用鋼筆按照字母的頁碼,標上了字母的順序,最大部分學生用的英文字典都是這樣的,方便自己查生詞。包書的是1982年的日曆紙,中波輪船公司印製的日曆,因為上面有一半的波蘭風景,所以爸爸媽媽最喜歡。當日歷用完,就用它來包詞典。它伴隨她經歷了學習英語的漫長歲月。
還有一隻象磚頭一樣笨重的三洋牌錄音機,用來練習聽力,做託福和JRE的聽力題。那是中國開放以後,第一批進入中國市場的日本貨。很長一段時間裡,全家最貴重的東西。都說日本貨不如德國貨結實,但這個三洋單喇叭錄音機卻一直沒有壞。跟簡妮到上海,放在交大的宿舍裡,再帶來美國。
在書桌的檯燈旁,她將爸爸媽媽的與自己的合影安置好。那是在襄陽公園裡照的相,用街對面的東正教堂當背景,有種異國情調在裡面。簽證出來以後,媽媽幫簡妮一起收拾箱子,她將這張照片選出來去放大,媽媽說:“這張照片看上去不那麼土,你帶這張去吧,不要讓人家美國人看到,簡妮家的人象勞改犯。”簡妮將照片放到檯燈下面,檯燈罩上有一圈淡黃色的流蘇,給照片帶來了懷舊的氣氛。看慣了美國街道上的人,簡妮再看到自己熟悉的相片,驀然發現照片裡三個人身上洋溢著的拘謹,有著孩子般的單純,讓簡妮感動。
簡妮沒想到,將自己二十多年的生活擺出來,也不過區區這幾樣東西。她看著它們,有些自憐。但她並不感傷,她知道自己的新生活就要開始。那新生活是這樣大,象萬花筒一樣地裝滿了不可置信的東西:曼哈頓上的名牌店和鑽石,飄揚著星條旗的大學,大草坪的盡頭沒有毛澤東站立著高舉右手的雕像的長長陰影,這是她剛剛路過自己大學時從車窗上看見的,陽光燦爛的藍天下美國式的白色小教堂,門前種著一棵開滿白花的大樹的美國式木頭小樓,這是哪部電影裡的,她想不起來了,敞棚汽車裡,傳來汽車音響裡的柔和歌聲,那是維尼叔叔房間裡總是與他刺鼻的松香氣味混淆在一起的歌聲。等等,等等。
等簡妮安頓好,已經是下午了,她將自己的燒飯傢什搬到樓下廚房裡。她開啟冰箱看了看,房東說過,四個人每人有冰箱裡固定的一格,放自己的東西,他為他們在冰箱裡貼上了各自的名字。四個同學裡有一個是從加州來的華人,也是學經濟的,房東說,那個男孩叫Ray Lee,是個ABC。其他的都是美國人,祖先是愛爾蘭人,或者是義大利人。簡妮在冰箱裡,看到的全是西方的食物,酸奶,肉腸,乳酪,火腿,貼了Ray的名字的那一格里,也放著一樣的食物,一點也看不出中國人的口味。倒是別人的一格里放了一小網袋西紅柿,還有一小袋白色的乳酪丸子,簡妮想,那大概就是義大利出身的同學,義大利人喜歡吃西紅柿。簡妮在冰箱裡望著同屋們的名字,只有她一個人,一看就是外國人,Ray 將自己的中國姓,寫成美國人的Lee,讓人看不出。簡妮想,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