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第3/4 頁)
表現出來的tough。
紐約語言學校的老師們,都在與成千上萬的留學生的接觸中練就了觀察外國人的一副好眼力。他們看班上的學生,就能估計出他們的將來。老師們認為,倪鷹那樣的青年,聰明,謙遜,努力,考託福常常能在語法部分和詞彙部分拿到高分,他們一定能進入美國的一流大學學習,大多數人還可以得到大學的獎學金。然後順利地拿到學位,在美國找到工作,留下來,成為公民。但是,他們永遠說外國口音的英文,就是在美國,也只和中國人在一起,他們的身上永遠留著中國食物的油氣,他們是美國大熔爐裡永遠不會融化的那塊外國生鐵。而範妮就不怎麼容易估計。老師們不明白這個範妮為什麼會在感情上牴觸老師,為什麼沒有心思,也沒有心胸真正學好英文,好象她根本就不想留在美國,也許她根本就是一個帶著其他目的來美國的中國共產黨。老師在報紙上看到過一種說法,從共產國家來美國的留學生裡,有一些潛伏的共產黨員,也許範妮就是其中的一個。老師總是在她身上感到一種奇怪的不安,好象她是來找另一些什麼的。
在這堂課上,範妮搞清楚了兩個不同的“殖民地”,一是colony; 美國從前當英國殖民地的時候,就是colony; 而上海從前租給外國人的時候,並不是colony; 而是concession; 土地的所有權還是中國人的。但老師說,不論在colony; 還是在concession; 在當地流行的,都是印度英語。這種特定的英語裡,有一種混亂和屈從的氣息,那是地道英語裡所沒有的。老師建議範妮去借印度作家所寫的小說來讀,印度作家在許多文學作品中,討論過這個問題。範妮的臉又憤怒地漲紅了,她覺得受了侮辱一樣。而老師調開眼睛,在心裡生氣地罵了句stupid。
所謂印度英文的打擊,那是在週末的一堂課上發生的事。範妮和大家一起下了課,與蓮娜前後腳走出學校。她正和蓮娜說著到紐約去看大都會博物館,她們討論一個外國學生付多少錢的建議票價比較得體,這時範妮才知道,憑一張學生證,在紐約的許多博物館裡都可以得到優惠。範妮覺得自己真的實在外行了,即使是和蓮娜說話,也常常只有說“真的”的份,她突然恨死了自己那個不得不帶著升調的“really”。她多麼想自己可以教蓮娜一些紐約常識,自己可以以至少半個紐約人的口氣說話。蓮娜看上去過得不錯,她的英文好,吃的東西沒有什麼不習慣,樂呵呵的,紅頭髮象瀑布一樣長長地拖在身後,惹得到處都有人注意她。而範妮,每次照鏡子,都覺得自己的臉長得太寬,太大,帶著蒙古人種的蠢相。這是範妮到紐約以後的新發現,也許她總是看到別人狹長的臉,才驚覺到自己的顴骨。
正說著話,蓮娜突然停下腳步,朝什麼地方笑,她尖尖的下巴因為笑意而向前嫵媚地伸去。和範妮匆匆道了週末愉快,蓮娜輕快地向前跑去,在街對面,黑色防火樓梯的複雜陰影下,一個高高的金髮的男孩子,向這邊張開兩條長長的大胳膊,蓮娜衝過去吊在他的脖子上。範妮猜想,那大概就是蓮娜在布拉格認識的男朋友,週末他們一定要在一起過的。蓮娜在馬路對面向那男孩說了什麼,他們一起轉過臉來向範妮笑,男孩還衝範妮揮了揮手。範妮發現他的樣子有幾分象魯,也是一樣溫和但挑剔的笑容,和一般鹵莽的美國人不同。還有他們的金髮,藍眼睛。範妮臉上笑著,隔著馬路向他們揮了揮手,裝做平平常常的樣子。
然後,範妮轉彎走向地鐵站,回到格林威治村。她覺得自己很想哭,但是哭不出來,在心裡悶了一大團東西,比那時侯在上海時聽到出國的壞訊息時,堵得還要厲害。
回到格林威治的時候,天暗下來了。街對面Star Bucks的大玻璃窗裡大放光明,桌桌都坐滿了年輕人,看樣子都是學生。語言學校已經開學了,大學也陸續開了學,學生們大都回到紐約來了,在週末放鬆下來了,個個臉上都喜洋洋的,舉著店裡白色的大杯子喝東西。範妮並不能象他們一樣大口大口地喝咖啡,她也試過,但胃裡好久都不舒服。她只能喝小小的一杯,而且要加許多糖和奶,為了把咖啡當成牛奶裡的一種香料。她喝的是牛奶,而不是咖啡。常常,面前的咖啡涼了,牛奶裡的脂肪就浮在咖啡的表面上,象一枝放在桌子上的玫瑰花,是為了看,為了聞,為了擺樣子,而不是為了喝的。
路過那裡的範妮,此刻真的很想在家裡見到魯,她想回到一個亮著燈的,可以很自然地走進去,能和一個美國人說英文的地方。
魯和範妮雖然住在一套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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