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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 railway,將自己也連累了。所以,範妮總是強調自己是上海人,而倪鷹是湖南人,來自不同的地方。要是在歐洲的版圖上,等於一個是英國人,另一個是葡萄牙人那麼不同。倪鷹聽範妮這麼說完,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字一頓地丟出一句話說,:“那範妮一定是英國人,而且是維多利亞貴族,我一定是葡萄牙人,而且是鄉下種葡萄的那種苦命人。”範妮這才知道,自己算是將倪鷹得罪了,但是範妮想要撇清自己和土氣的倪鷹之間關係的願望太強了,她並不在意倪鷹的不快,甚至,她認為那是倪鷹對自己的妒忌。
範妮一直以為到了紐約,她的學校裡面差不多會飛滿了天使,而她,象夏天的巧克力一樣融化在新生活中。
而是象夾生飯一樣,看著一切都好,可吃起來,不是滋味。她有時想起在小學時候她獨往獨來,心懷怨懟的情形。這讓範妮又驚又痛,她從來沒想到自己在美國的學校裡,不是在陌生的超市,不是在咖啡館,也不是在海關,居然還會有這種格格不入。
範妮的驚痛,很快就蔓延到了學業上。從上小學的時候開始,她就知道自己的戶口在新疆,將來要是想要國家給一個工作,一定要回新疆才能有。她也知道,自己是絕不會回到那當年爸爸媽媽被迫去的陌生地方。她甚至從來都沒有去過新疆的家,從生下來就一直住在上海。但是,要一輩子住在上海的話,就意味著一輩子沒有工作,象維尼叔叔一樣。生活一開始就對範妮緊緊關上了門,個人的努力無濟於事。所以,她從來不認真上學。遇到下雨天,颳風天,太冷的天,太熱的天,她都不去上學,遇到學校春遊,或者到工廠去學工,她也以身體不好的名義請假。到了範妮上中學的時候,中國恢復考大學了,但是,戶口的限制仍舊存在,範妮必須回新疆去參加考試,作為新疆的考生,就是考到上海來上大學,畢業後也必須回到新疆工作。爸爸媽媽說,讀那樣的大學,等於給範妮判無期徒刑,不如不讀,還可以苟且偷生當個上海人。於是,範妮也從來沒有象班上準備考大學的同學那樣,認真讀過一天書。班主任老師讓她振作精神,在範妮看來,是很小兒科的話,簡直就不值一駁。她一直有充分理由遊離在生活之外,藉此來掩蓋她對自己將來的茫然和被遺棄的失落。她從來沒有建設性地夢想過什麼,在她的學校生活中,從來沒有過可以實現的夢想。她的夢想,總是帶著破罐子破摔的氣息,就象小孩子要不到自己想要的玩具,索性要天上的月亮。到現在,她到了紐約,進了布魯克林的語言學校,現在的班上,一屋子的外國學生,個個都象螞蟻搬家那樣,一點一滴地從背誦介詞固定搭配開始,擠進美國社會,而且在那裡站穩腳跟。那種樣子,就象範妮中學時代的同學們一題一題地積累著,準備考大學的時候。而這,正是範妮最不習慣的地方。範妮其實並不習慣,也沒有刻苦學習的那種樂天的精神,願意為將來先付出自己的努力。
所以,剛開始讀書的時候,大家都以為範妮的英文很好,因為她的發音好,語調好。漸漸才發現範妮的英文就是一個花架子,認真讀書起來,她的單詞量小,語法錯誤多,介詞的固定搭配幾乎不會。而且麵皮極薄,只要遇見一個讀錯,被糾正的單詞,接下來就一敗塗地,連老師的問題都聽不懂了。英文課一天天地繼續,蓮娜的英文越來越好,湖南人倪鷹的英文仍舊沒有好口音,乍一聽,象是說中文一樣的語調,可是,她的詞彙一天天地多起來,上語法課的時候,她從來不錯,連介詞固定搭配也不出錯。只有範妮還停留在原處。她做不到把英文當成實用的工具來學習和掌握。她只能夠把玩英文,欣賞英文。
範妮喜歡它的聲音,它的語調,喜歡課文裡的故事,還有老師在解釋課文時講的那些事情。她把玩的,是透過英文傳達出來的西方世界的氣息,她認為,那是她失落的世界。當時在前進夜校的時候,她也常常和“美國罐頭”一起背託福生詞和介詞搭配,她尤其喜歡背介詞搭配,因為中文裡面沒有這樣的介詞搭配。這種在學中文裡面沒有的東西的感覺,才是範妮所喜歡的。常常,他們到國際飯店樓上的咖啡館裡去準備考試,那是他們最喜歡的地方。那裡的咖啡杯子和吃香蕉船用的玻璃盤子都還是從前用剩下來的老貨,能看到洋派的四十年代的痕跡。背書背得累了,他們就開始說國外的情況和出國的訊息,或者不說話,聽安靜的國際飯店二樓咖啡館裡播放的輕音樂。那時上海電臺中午的《立體聲之友》裡,總是播放一些老歌的改編曲,象《星塵》,《煙霧瀰漫了你的眼睛》,《月亮河》,在溫柔的輕音樂裡,範妮的心裡泛起了它們的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