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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踢他的屁股。要不,也照原樣在他的肚子上來一刀。她噗嗤一聲樂了。他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說,你別笑,我說得出來做得出來,他要真讓你不舒服了,我會讓他知道厲害的!她笑得更開心了。她當然知道他會當真的,說不定他真的會在外科主任的肚皮上拉上一道口子,一想到這幅畫面她越發覺得他魯莽得可愛。笑牽動了傷口,她不由哎唷叫了一聲。他驚慌地問,怎麼啦?你怎麼啦?他把她的手死死地握著,好像疼痛的不是她,而是他。他這個樣子讓她深深地感動了。他是那麼的溫存。他以為她是一個脆弱的瓷娃娃嗎?她把臉別過去,朝著裡面的牆壁。雪白的牆上有一隻美麗的七星瓢蟲在輕移蓮步,不時振動一下它那一對嬌豔的翅膀。她把臉轉過來,對他說,對不起。他說,什麼?她說,我不該瞞著你做手術,不該自做主張。他說,誰說你不該?你當然該,難道這有什麼疑問嗎?他說,我們已經有了五個孩子,五個小當兵的,我們總不可能永遠這麼生下去吧,難道你想生出一支軍隊來嗎?他說,就算你想,我也幹不動了,我已經五十歲了,我不是一個優秀的父親呀。他頓了頓,又說,我只要你,只要你在,只要他們沒有把你從我身上摘除掉,這就足夠了。她十分委屈地抽搭道,可是,可是它不是我一個人的,連我的人都是你的,我有什麼權利這麼做呢?他聽了這話,把身子往後移了半尺,一臉嚴肅地端詳著她。她在手術檯上多麼勇敢呀,頑強得就像一個孤膽戰士,可現在,她卻完全像個孩子。他讓自己完全俯上去。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摟進了懷裡,輕輕地說,好了,好了,一切都過去了,再不會有什麼能夠傷害你了,我保證,再不會有了。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而她則將她的整個臉全部埋進了他的懷裡。她的身子在輕輕地顫抖。她想,讓我死吧,讓我死吧。我是多麼的幸福呀!我寧願就這麼死在他的懷裡!他們就這麼擁抱著,長久不說話。後來她就在他的懷裡安靜地睡著了。牆上的那隻美麗的七星瓢蟲這時終於爬到了窗臺邊,這回它真的振翅飛了起來,溜過遮陽簾,一直飛到陽光燦爛的院子裡去了。
八天之後,烏雲拆線出院了。兩個星期之後,她重新走進了辦公室。她竟然比生孩子之前要胖了些。子宮摘除術後她沒有奶,湘月由關山林做主交給了基地一位軍工家屬帶養。那個身體健壯的鄉下婦女生下孩子一年了仍然有充足的奶水,她十分樂意為一位老革命哺養女兒。再說,她的奶水擠也擠不完,她幹嘛要浪費它們呢?關山林打算每個月給那個軍工家裡十塊錢以做補貼,可那個鄉下婦女卻像受了侮辱似地把錢退了回來。鄉下婦女說,俺不是奶媽子,俺不賣奶,俺是為革命哺養後代哩。
也就是烏雲出院回家這一天,五十歲的關山林和三十二歲的烏雲分床而睡了。
似乎沒有誰有意這麼做,也沒有人提到分床的事。烏雲剛出院,需要安靜地休息,而關山林若在家,他是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的。關山林讓勤務員把路陽和會陽的床搬進阿姨的房間,把兒童室騰了出來給烏雲住。情況就是這樣。那天他們分別走進自己的睡房,上床以後兩人都沒有像往常那樣很快睡著。從1947年他們結婚以來,這還是頭一回在一個家裡分床而眠呢。他們總覺得少了什麼,睡得不踏實。直到半夜烏雲仍然在床上碾轉。關節有些隱隱作痛,她起來吃了一片止痛藥。她想他不知睡得怎麼樣。他的睡像一直不好,老是踢腿伸胳膊,後半夜了,他會不會把毛巾被蹬掉呢?她放心不下,就披了件衣服走到隔壁來看。他的屋裡還亮著燈,原來他也沒睡,正倚在床頭看一本小冊子。他笑著說他得抓緊時間把這本《關於加速進行黨員、幹部甄別工作的通知》看完,基地有好些在拔白旗、反右傾、整風、民主革命補課運動中處分錯了的同志等著平反呢。她進去以後他就把檔案放下了。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他就坐在她熟悉的那張床上,他們很隨意地聊了一會兒。基地的事,醫院的事,更多的是孩子們。老大路陽暑期過後就進中學了,他最近倒是不太搗蛋,而是迷上蘇聯的軍事文學書籍,他一本一本地讀那些戰爭小說,差不多是在吃它們;老二會陽那天突然對烏雲說,太陽掉進河裡了。那是個美麗的黃昏。這事讓烏雲激動了一陣子。據說上海能治兒童痴呆症,等過一陣子有空了,就帶會陽去試一試;山東海城的朱媽來信說,老三京陽越長越俊了,他很乖,聽話得很,總是待在她身邊,像個閨女。關山林笑罵道,朱媽倒是會帶,把個兒子帶成了閨女,以後是當男兵還是當女兵?湖北老家方面也有信來,說老四湘陽賊精,他知道怎麼把好吃的弄到自己嘴裡,他想要什麼決不大吵大鬧,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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