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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撕裂過她的孩子在她身邊,別的她都可以聽之任之。她甚至還用一種譏嘲的口氣對關山林說,你把京陽弄走,你幹嘛不把路陽和湘陽也弄走呢?她以為這樣可以難住關山林了,誰知關山林卻不吃這一套,關山林從來沒有被人將過軍,半年以後,他把另一個孩子也送到了湖北老家,烏雲怎樣的揪心掛腸也沒能阻止住他。這回不是老大路陽,而是一歲半的湘陽。烏雲到車站去送兒子和來接兒子的關山林的外甥。當火車開走的時候烏雲淚水漣漣,她突然有了一種害怕的感覺。她從來也沒有像此時此刻這樣意識到自己丈夫的心硬。
1962年夏天,烏雲生下了他們的第五個孩子,一個長得模樣俊俏的女兒。她給她取名叫湘月。
孩子是順產,烏雲已經體會不到生產的痛苦了,她想這和母雞下蛋沒有什麼兩樣,咕嘟一下子就生下來了。
按照烏雲的狀況,她在一天之後就可以離開醫院回家了,同時把她的女兒抱回家。可是烏雲卻沒有走出手術室,她躺在那裡沒動。在助產護士處理完傷口之後,她要人把外科主任叫來,她對她的同事說,給我來一刀,把我的子宮摘除了。外科主任吃了一驚,他以為他聽錯了。他說,你在說什麼?你瘋了?烏雲十分平靜地說,我沒瘋,我知道我要幹什麼。我只是不想再生了,我實在是生夠了。誰也不敢做這個主,關山林被通知到醫院來簽字。關山林拿著手術單愣了好長一段時間,沒人敢去打攪他,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臉色。院長聞訊趕來把外科主任值班室的門輕輕掩上,她斷定這次她肯定躲不掉一場厄運了。可是關山林很快就走出了外科主任值班室,他已經用他那支粗大的派克金筆在手術單上籤上了“關山林”這三個大字。他的臉色像淬過了火的鐵塊那樣發青,目光呆呆地,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他愣了一會兒,嗓子嘶啞地對院長說,做吧。
手術很成功。這種摘除器官的手術對基地醫院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雖然如此,醫院還是派出了外科主任和一位副院長親自主持操刀。烏雲被摘除掉的子宮很健康,像一隻在陽光下光滑豐滿的梨子。如果讓這隻梨子繼續長在樹上,它一定會有更多的作為的。富有經驗的外科主任要一位助手立刻把這隻梨子處理掉,不得送進解剖室。器官實體對醫院來說實在是可貴的東西,它能讓很多新手走向成熟,如果你想對解剖學認真地下一番工夫的話。但是烏雲的子宮除外。熟悉烏雲的外科主任清楚,這個健康的子宮其實只是表面的現象,如果把它切開,就會在粗糙醜陋的子宮內壁上發現許多增生的小腫瘤,它們佈滿在疲憊不堪的纖維組織上,並且因為不斷的刺激而迅速地長大。實際上,沒有任何一個孕育併產下了五個嬰兒的子宮會是真正健康的,而且其中四個是在這個子宮被切了一刀之後產下的。外科主任不想讓任何人在看到了這隻子宮的真實面貌後對生命產生絕望甚至是憎惡的念頭。
手術後的烏雲被推進了一間安靜的病房。當她從麻醉藥作用下的昏睡中醒來後,她第一眼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關山林。他坐在她的床邊,在她昏睡的那幾個小時裡他一直那麼拘謹地坐著,一刻也沒有走開。看見她睜開了眼睛,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喜。他說,你醒了?她躺在那裡看著他,臉上是一種聖潔的蒼白。他勾下他魁梧的身軀。他衝她艱難地笑了笑。他把他的手伸進了被單,摸索到了她的手。他把它們緊緊地握在自己的大手裡。她的心一陣顫抖,她感到這是多麼的好啊!她為他生過了五胎。她讓他有了五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他從來沒有一次坐在產房外等待她被推出手術室。可他現在在這裡了,在她身邊了。她早已經不再寄予期望了。想一想吧,五次生產,五次生命之門和死亡之門的洞開,她還期待什麼呢?而現在她不再期待的時候,他卻奇蹟般地出現了。他是怎麼知道她需要他的?是他一直就知道這個,還是他終於明白過來了?可現在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因為他畢竟已經回到她的身邊來了。她感到她的傷口在火燒火燎地痛灼起來了。麻醉藥的作用已經失去了,八十毫米的刀口和兩條血管的縫合不能說不算是一次大手術。但她覺得這沒什麼。她覺得這是最好的報答。她覺得她很幸運。她想她為此寧願再捱上十刀!她為自己的這個想法激動,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紅暈。她感到自己再一次的動情了。他在很近的地方專心致志地看著她,因為離得太近,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目光中充滿了關切和柔情。他輕輕地說,你感覺怎麼樣?你傷口疼嗎?她搖了搖頭。她是疼,但這沒關係。他說,你用不著憐憫那個拿刀威脅你的傢伙,如果他把你弄疼了,你就說出來,我會把那個倒黴蛋抓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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