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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她是學藥劑的,在充滿普魯卡因和氨基比林混合味的藥房裡她顯得更自在一些。
醫院領導小組的負責人是白淑芬。白淑芬是一六一廠最早的造反派之一,為一六一廠的文化大革命運動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也有人提到過她反水的問題,但是對立兩派都是軍管會承認的革命組織,都是結合物件。高過是在一次緊急集合出發攻打對立派的時候被炸死的。高過當時正在吆喝人上車,從院牆外飛來一枚木柄手榴彈,手榴彈砸在高過的屁股上,掉在他腳下,高過以為誰的槍托撞著了他尊貴的屁股,他想破口大罵,但沒等到他罵出來,手榴彈就爆炸了,高過當場被炸成一堆爛肉。關於劫擄和槍斃走資派的事,只有高過和白淑芬兩人知道它是怎麼動意和被決定的,高過一死,天地都被矇在鼓裡了,這樣,白淑芬擔任職工醫院領導小組負責人就不存在任何疑義了。
烏雲回工廠上班的第一天,她在辦公樓的樓梯口和白淑芬撞上了。她們兩個人都有些發呆,都有點兒尷尬,或者說,都在心裡有了一種下意識的驚悚和發毛。白淑芬救過烏雲,烏雲對此感激不盡,後來白淑芬撒手不管身處困境的烏雲,對此烏雲也能夠理解,畢竟她們倆一個是走資派,一個是造反派,水乳不相容。白淑芬沒有剪烏雲的頭髮,打烏雲的耳光,衝烏雲吐口水,這就足夠了,這就相當不錯了。烏雲甚至還慶幸自己當時原諒了白淑芬,幫她調動了工作。但是不知為什麼,烏雲在樓梯口再度見到白淑芬時,她有一種強烈的隔膜感,一種發自靈魂的戰慄。她打了一個寒戰。白淑芬首先從發呆中緩掙出來,她熱情地從樓梯上走下來拉住烏雲的手,她說,哎呀,你總算回來了,你怎麼瘦成這個樣子?她說;為了結合你的事,我和廠革委會那班人吵了幾架,吵得天昏地暗,最後還是我吵贏了。她說,你不要管別人怎麼說,他們要說讓他們說去,你只管抬頭工作,什麼也不要想,我相信你,我支援你,看他們能把你怎麼樣,我就不信他們能把你怎麼樣!她附在烏雲的耳邊說,我們的戰鬥友誼萬古長青。然後她笑著拍了拍烏雲的手說,你找吳組長先談工作,談完以後你到我的辦公室去——就是原來你的那間辦公室,我們好好聊聊。然後她匆匆走了,去別處佈置工作去了。烏雲等她走了很遠還站在那裡發呆。她問一個從旁邊走過的醫生,吳組長辦公室在哪裡?那個醫生說,烏書……,烏雲,你剛才是在和誰講話?烏雲說,是和白淑芬呀,怎麼了?那個醫生神秘莫測地笑了笑,說,沒什麼,隨便問問——三樓左手第二間,掛了牌子的——我說的是吳組長,不是白組長。醫生說罷就走掉了,留下烏雲在雲裡霧裡。
烏雲回廠上班,關山林既沒有表示出高興又沒有表示出不高興。在這個問題上他有過兩次表態,兩次都陰陽怪氣的,令人無法理解。一次他說,結個什麼合,不就是想吃狗肉嗎?吃不上新鮮的吃臘的,總是一個吃,你也願讓他吃你?另一次他說,總有一天,逼上梁山,一把火燒了草場,大家都落個痛快!兩次關山林說話,烏雲都沒有弄懂,狗肉的比喻她不懂,梁山的比喻她也不懂,不是不懂狗肉和梁山,光這兩個詞她是知道的,就是不明白他拿這兩個詞比的是什麼。她知道關山林那段時間熱衷於讀書,關山林找了很多書來看,政治的、哲學的、歷史的、文藝的、軍事的、自然科學的,他把那些書都堆在自己的屋裡,堆得亂七八糟,他整天躲在房間裡讀那些書,讀得昏天黑地,自然也就讀出了很多怪名詞和怪念頭。
關於讀書,烏雲也被關山林弄得頭疼,倒不是讀書本身,是讀書帶來的一些其它問題。關山林讀書是不讓人打攪的,朱媽有時候進他的房間打掃衛生,動了他那些書,他就鬧。他說,你出去你出去!我這裡不用打掃!我不打掃!朱媽被攆出來,很生氣地對烏雲說,休息就休息,休息就好好休息,安心休息,又不讓他教書,他把那麼多書弄到房子裡,腳都下不去。烏雲說,他想讀書,你就讓他讀,房間不打掃髒一點兒不要緊。朱媽說,怎麼是髒一點兒?是髒得沒有王法了,他不愛洗腳,又不肯換襯衣,被窩裡子得兩天一換,再加上這一屋的書,這是髒一點兒的事嗎?烏雲拿認真較勁的朱媽沒有辦法,就說,好了朱媽,洗腳和換襯衣的事情我來辦,他那個房間你若要打掃,就趁他出門的時間打掃,他在家時你就不進去,就當沒他那個房間,好不好?
吃了晚飯後烏雲就叫關山林洗腳,關山林不洗。烏雲叫李部端一盆水到關山林的屋裡去,關山林發火道,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我又沒行軍打仗,我洗個什麼腳?你們真是亂彈琴!李部連忙把水端了出來。烏雲對朱媽說,朱媽朱媽,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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