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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事後知道了那個難產生下的孩子是個痴呆兒時。這以後白淑芬自己的生活也出現了厄運,因為丈夫的事,她受到了不公平的牽連,連工作都找不到,是烏雲幫了她,使她在危難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白淑芬為此而感激烏雲,由衷地感激烏雲。同時,她對烏雲的負疚感也再一次加重了法碼,她欠烏雲的,欠得太多,太重,她已經不可能再超越烏雲了,她們這一生如果始終在一起——假使命運是這樣安排的話——那麼她就註定得一輩子揹著這沉重的負疚感,一輩子承受一個被拯救的弱者的名份,一輩子抬起頭來仰視烏雲的美麗、聖潔和善良、大度。這是一個怎樣的心靈重負呵!這是一個怎樣的漫長恥辱啊!她白淑芬難道真的必須永遠承受這樣的心靈重負嗎?真的必須永遠接受這樣的漫長恥辱嗎?不!她不!
現在,白淑芬有了一個機會了,這是上天給她的機會,這也許是她唯一能夠抓住的機會,她幾乎是本能地把這個機會緊緊地捏住了,她不會再放棄它,她要有所作為!白淑芬拿眼睛看高過。白淑芬的眼睛深如古井,冷冰冰地放著寒光,高過被看得有些發毛,就說,你看我幹什麼?人我已經交給你了,你要放,找個黑天,弄輛車,別讓人看見,神不知鬼不覺地送走了,這個未必還要我教?白淑芬說,不,不要你教,這個我會,我有主意。高過說,什麼主意?白淑芬說,也不放,也不關。高過說,那你要怎麼樣?白淑芬輕輕說出兩個字來,這兩個字把高過嚇了一跳,高過事後想,這個女人,真是絕到了極點,一番苦心,實在是男人都算計不到的,分明是幹大事業的材料,像這樣的女人,全世界又到哪裡去找第二個出來?也合該她生在這亂世之中做一個梟雌了。高過這麼一想就有些敬佩,又有些後悔,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這個女人,日後倒是要防她一手呢。
白淑芬說的那兩個字是:斃了。
那個夏天重慶一直出現著一種奇怪的現象,天氣反覆無常。一會兒出太陽,一會兒下雨,中間還有過一場七月雪子,老重慶人都說,幾十年沒見天有這麼燥過。李部聽人說七月的雪子是自然界罕見的現象,他很興奮,看著一地亂滾的雪珠子都化了後,就跑回屋裡去翻關山林的書架,想知道這些雪珠子是怎麼結成的。李部找了半天沒找著他要找的書。關山林倒是有一櫃子的書,關山林還在書上做眉批,用粗粗的紅藍鉛筆在書上氣宇軒昂地寫上一氣,把書寫得面目全非,但那些書中沒有自然。李部又到烏雲的房間去找。烏雲也有不少書,烏雲的書比關山林的還多,一本本的都很漂亮,只是那裡面同樣沒有李部需要的。李部後來找到一冊厚厚的《人體解剖學》,裡面有許多彩色的畫片兒,李部很快就被那些畫片吸引了,忘了有關雪珠子的事。李部在那裡看得面紅耳赤,看過之後就發呆,然後忍不住又往前翻回去。李部有一個問題始終搞不懂,李部搞不懂的問題是,看著一張皮裹著的人,平常也就那麼簡單,怎麼切梨似的一切開,就變得那麼精細,那麼複雜了?這個問題使年輕的李部困擾不休。他想,如果阿姨在家,問題就好辦了,可是阿姨不在家。李部想去問問首長,他拿著那本《人體解剖學》往首長的房間走,走到首長房間門口時他站住了,他聽見房間裡有人在談話。李部想,首長有客人,首長在談話,等首長的客人走了,首長的話談完了,我再向首長討教。李部這麼想,就轉身回到客廳,泡了一杯茶。他端著那杯茶走到首長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然後走進去,把茶杯放到客人面前。客人他見過,是個女的,是烏阿姨那個醫院的護士,到家裡來過,姓劉,或者是牛,要麼是柳,李部忘了。李部為自己的忘性感到臉紅。李部就在臉紅的時候,聽到客人嘴裡說出的那兩個字:槍斃。
關山林始終是很冷靜的,當那個叫柳蘭芳的護士說出這件事的時候,他既沒表現出震驚,也沒表現得急躁,他只是用一雙豹眼盯著驚慌失措的柳蘭芳,似乎是在分辨她的話有多少真實之處。柳蘭芳是猛虎兵團的成員,她得知猛虎兵團要槍斃從對立派手中奪到手的七個走資派,其中一個是烏雲。柳蘭芳對走資派沒有好感,即使她不喜歡殺人這種方式,她也不會對走資派表示出同情。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緻,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革命是暴力,是一個階級推翻一個階級的暴力行動。但是,這裡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烏雲。柳蘭芳是黨員,柳蘭芳入黨烏雲是介紹人,問題就在這裡。柳蘭芳可以蔑視走資派,但柳蘭芳卻不能對槍斃自己的入黨介紹人無動於衷,就算烏雲犯了錯誤,但她不是壞人,她要是壞人,怎麼能夠介紹自己入黨呢?這就是柳蘭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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