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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她,在他那線條柔和的嘴唇邊掛上一縷輕輕的微笑。她的心一下子就平靜了,好像有一隻溫柔的手從她心口輕輕撫過,她恢復了以往的自信。他們同時向對方輕輕地點了點頭。長笛響了起來,接著是小提琴。她合上了眼,又睜開,提氣,張開手臂,繃腕翻足,踮著腳尖像一汪清泉似的流出了帷幕。整個劇場都被她那清純脫俗的出場亮相征服了,全場的觀眾都屏氣靜心,看著她在滿天的雪花中翩翩起舞。接下來她越來越有信心,她知道她已經把握住了自己和觀眾,她一場比一場跳得更好,一場比一場跳得更出色。到走出山洞那一場時,他們重逢了,這一場他們有了更多的對手戲。他帶著她旋轉,他召喚著她跳躍,他託舉著她在空中緩緩飛過。他站在那裡,朝她伸展雙臂,他的目光中充滿了鼓勵,她朝他奔去,他接住她,輕輕地將她託舉起來。他的手在她的腰間妥貼而有力,她感到她的靈魂深處有什麼東西點燃了,照亮了,啟動了。她依依不捨地脫離開他的懷抱,一連串的旋轉,站定。現在她要做那個大難度的動作了。她朝前奔去,朝著山洞外奔去,朝著升起的太陽和新的生活奔去,她高高地躍起來,兩條修長的腿在空中一字劈開,上身後仰,頭輕盈地接觸到了腳跟。這就是那個叫作倒踢紫金冠的動作,她做得漂亮而成功,從來沒有這麼成功!整個劇場掌聲雷動。她突然想起來了,她想起她曾為學員隊做過這個動作,那個時候他就在場,只是她並沒有留意他,現在他在場,她又做了這個動作,但是她的這個動作卻有了靈魂,有了生命,有了出神入化的魅力,是他使她脫胎換骨了!她的眼睛模糊了,淚水湧了出來,她就那麼流著淚跳完了整場戲。終場的時候,她和他作為主角站在前臺,首長們上臺來和他們握手。首長握著她的手笑眯眯地說,小鬼,跳得不錯。她笑了,笑得很害羞。他就站在她的身旁,她無意識地朝他靠了靠,她突然發現,她在他身邊竟有了一種小妹妹的感覺,她為這種感覺心裡一陣亂跳。那一夜,她很久很久沒有睡著,她頭一回失眠了。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而快樂,他們之間再沒有什麼障礙,他們的接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他們的交談也更隨意、更深入。他們都看出對方對自己的欽慕,他們都不掩飾自己對對方的欽慕,更重要的是,他們都意識到了對方對自己生命體驗的重要性。但是有一層紙沒有被捅破,也許大純潔了他們沒有想到把它捅破,也許太美好了他們沒有狠心把它捅破,也許太羞澀了他們沒有勇氣把它捅破,反正,他們一直保持著那種親密而又純潔的關係,直到三年以後。那一年,關京陽十八歲,餘興無二十歲,他們在這一年成熟多了,照理沒有什麼事可以使他們改變,也不該有什麼使他們改變,可是卻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事情是由一封信引起的。那一天關京陽接到一封家裡的來信,信是母親寫的,母親在信中告訴他,朱媽病了,發高燒,經查是患了肺炎,老人在睡夢中都在唸叨著京陽的名字。關京陽看過信後,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寢室裡,望著牆壁出神。關京陽從小由朱媽帶大,小時候他吃過朱媽的奶,家裡不順那幾年,又是朱媽把他帶到了山東海城,朱媽帶他帶得珍貴,只差沒有珍珠似的含在口裡了。打小時候,關京陽就把朱媽當成自己最親的親人,他熟悉她那溫暖的懷抱,熟悉她那快人快語的談吐,直到五六歲的時候,他晚上睡覺,還吮噙著朱媽的奶頭入睡。後來回到家裡,母親堅決不讓他跟著朱媽睡,為此他大哭大鬧了好些日子,甚至很長時間都躲避著不肯與母親親近。他十五歲離開家,當上了兵,他還是個少年,如果對家裡有什麼牽掛,那牽掛最多的不是父母,不是兄弟姐妹,而是朱媽。他管朱媽叫乾孃,這個稱呼是海城那幾年延續下來的,他每次給家裡寫信,抬頭都寫道:爸爸、媽媽、乾孃,而信中如有問詢,那大多都是問候乾孃的。現在,他的乾孃病了,他的乾孃在病中呼喚著他的名字,這不能不讓他傷心難過。關京陽連續幾天鬱鬱不樂,有一天,餘興無來找關京陽,關京陽一個人在寢室裡,餘興無推門進來的時候他正在那裡獨自落淚,餘興無嚇了一跳,她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等到她知道出了什麼事後她又束手無措,餘興無出生於一個高階知識分子家庭,家裡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她從小嬌生慣養,只知道人家哄著她寵著她,她從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別人。現在她被流著淚的關京陽弄得心慌意亂,她不想看到他難過,她掏出自己潔白的手絹去為他揩淚,他默默地流著淚,她心裡一痛,把他的頭攬在自己胸口上。她伸出手來,一隻手攬住他的肩,一隻手撫摸著他的頭。也許這樣他的心裡會好過一些。她繼續撫摸著他。他的臉貼在她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