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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飯回來。但很快被蔣殿人老婆發現了。曹冷元就早上的飯多吃些,中午拿上山去的乾糧不吃,留給孩子。在地裡緊張地勞動一天,中午不吃飯,那怎麼受得了呵!冷元的腰桿早開始駝塌了,經過一餓一累,更加彎曲下來,強壯的體格開始衰弱了。有一次他在深山裡挑起二百多斤的柴擔,一起身就眼前發黑,空肚子直叫,他多需要啃幾口凍硬的玉米粑粑呵!但他吞了口唾沫,用力壓下食慾。那三個孩子的六隻飢餓的眼睛,一刻也不能從父親面前消失呀!
狂風暴雪無情地吹打,冷元又飢又冷,渾身哆嗦,艱難地在峻嶺上負重行走。當走到牧牛山的頂端,那光禿禿的雪山宛如巨大的冰峰,冷元再也支援不住,腰欲折,腿欲斷,腳下一滑,他急忙抱住扁擔,一直滾跌到山溝底下。
昏迷了許久,冷元才從雪堆裡掙扎起來。他跪在被雪快埋沒了的山神廟跟前,悲愴地呼喊:“山神哪,山神!冷元多年在山裡爬,和你交往,為你燒過香磕過頭,你快睜睜眼,顯顯靈,叫我的孩子吃上口飯啊……”
神仙是“顯了靈”,在東家門口等他的是皮襖裹著不見肉的蔣殿人老婆。她直罵到口乾舌燥才走回炭火熊熊的房間裡。
曹冷元僵直地站了好一會,淚水和鬍鬚上的冰碴凝結在一起。此後,每頓飯都有了定額,多吃一口也沒有。但他還是忍著餓,留中午的乾糧給孩子。實際上他的胃已經餓壞,老吐酸水,吃飯也困難了。
曹冷元不知為神仙燒過多少香紙,磕過多少頭,可是得不到一點蔭賜。孩子生病無錢治,加上餓,又死去一個。他也病倒了,帶著病去馮寡婦——那時她男人還沒死——家裡祈禱。這位交際廣大、遠近聞名的年輕巫婆,數說了一番,接過奉獻的禮物,說曹冷元妻子死時燒紙少了,得罪了土地老爺,要他上那裡去求救。
山河村東頭的土地廟,長年香火不斷。冷元借錢買了香紙,跪在大塊石板砌起的小土地廟前,苦苦求道:“天老爺,地老爺!我一家大小活不下去啦,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再不能叫我剩下的兩個孩子死啦!”
在風塵中,廟裡居然響起嗡嗡的回聲:“命苦命好,前世註定。盡忠效主,自有好報!”
冷元嚇得滿身出汗,起身就跑……此事傳開,轟動遠近鄉里,在廟前搭起臺子,為土地老爺唱了三天大戲。香、紙燒過的灰,把廟前廟後三畝多地都蓋黑了。
惟有馮寡婦滿心喜歡,在家對著鏡子試著姘頭蔣殿人為報答她這次的恩情——是她生計使他藏在廟裡回冷元的話——送給她的大紅綢子褂兒。
直到抗日戰爭的革命風暴吹起黃壘河的波瀾,曹冷元才開始以疑惑的眼光去看神仙廟,對命運發生了懷疑。接著,一系列的變革接踵而來,一個比一個更有力地衝擊著他的心胸。一九四二年,冷元把大兒子從地主的長工屋裡找回來,帶他去找著曹振德說:“大兄弟!我總算明白過來,窮人的神仙是共產黨,不是土地老子、山神爺!叫吉福當八路軍去吧!”……
“爹,爹!”一位穿戴新氣的細皮白臉的青年媳婦,懷抱孩子走進院門,親切地叫道。
冷元微吃一驚,從深沉的往事回憶中猛醒,起身招呼道:“哦,嫚子回來啦!爺爺看看大孫女,回去看姥姥,長胖了沒有。”他接過孩子。娃娃睡著了。他喜歡地親著,對兒媳婦說:“你怎麼不在家多住幾天,你爹媽好嗎?”“好,都好!媽催俺早點回來,忙時候……”兒媳婦應著,驚訝地看著老人兩頰上的淚水,“爹!你身子又不舒服?”“不,沒有。”冷元轉身往屋走著,急忙擦了把臉,“唉,我是看著這條使過三十年的扁擔,想起那些苦日子來啦!哎,嫚子,快進屋歇歇吧!”
這女子是冷元二兒子吉祿的媳婦,名桂花,結婚一年多,頭胎孩子前天滿一百天,她是回孃家去了。
“爹,街上那末熱鬧,分那末多東西,咱得的什麼呀?”進屋後,兒媳婦尋視著問道。
“人家要給的可不少,我沒全要。東西有,就用;沒有,也過得去。”冷元說著,見兒媳婦的臉色有些不高興,就把孩子遞給她,從懷裡掏出那個粉紅膠邊的小圓鏡,用衣袖擦了擦,笑著說:“咱們分的東西,除去那條扁擔,我還特意給你領個鏡子。喏,你看看。”
桂花一手接過,不滿意地說:“唉,還是碎的!真可憐……”
“碎的也一樣使喚,總比沒有強嘛。”冷元安慰道,“嫚子,可別嫌少,這點也來得不易呀!你家比我強,可也受過苦。想想從前,今天簡直算上天啦!再說往後還要好!”“爹,俺不嫌少,誰用上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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