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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已過了很久,我轉過頭,花園上面的天空一片腥紅,腥紅的光更已籠罩在遠遠的屋頂。太陽就要出來了,溫暖也隨而即來,緊接著,開羅的大街小巷,成千上萬的聲音將此起彼落。恍惚之間,我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似是從沙地,從樹叢,從那片草地傳來。
正當我還在聆聽這些聲息,正當我還看著耀目的光在屋頂移動,我察覺一個凡人靠近了。
他站在花園敞開的大門,正往空蕩的屋裡探頭談腦。一個年輕金髮的歐洲人,身穿阿拉伯式寬袍,長得相當俊帥。在微曦中,他看到我,一個歐洲夥伴,躺在一個被棄屋頂的地板上。
當他走進荒蕪的花園,我躺著呆呆瞪他。天空的亮光照熱我的眼睛,柔軟的眼眶四周已開始灼燒,他穿罩著乾淨的白袍於白頭巾,好像披著白布的鬼魂。
我知道我得快跑,得趕快跑遠躲開冉冉升起的太陽。此刻已來不及跑在地板下的地窖,這個凡人已進入我的巢穴,來不及殺他並擺脫他了。可憐不幸的凡人!
然而我仍動也不動,他走近了,整個天空在他背後明滅不定,他的身影變長變黑了。
“先生!”關懷的輕語,就像好多好多年前,聖母院的那個女人,曾經試著幫忙,我卻讓她跟她無辜的孩子雙雙受害。“先生,你怎麼了?我幫得上忙嗎?”白色頭巾下有一張曬黑的臉,金色眉毛閃亮,灰色眼眸如我。
儘管大非我願,我知道自己正在爬起來,自己的 正在往下卷,毒蛇似的牙正往外冒,我看到對方瞠目結舌。
“瞧,”我嘶嘶作響,獠牙已經盡露:“你看見了沒?”衝向他,我抓住他的手腕,強迫他攤開的手放在我臉上。
“你以為我是人類?”我恫嚇著,把身子舉起來,他的腳離地,徒勞的踢騰掙扎。“你以為我是你的弟兄?”我大叫。他的嘴大張,先是發出粗嘎的乾嚎,然後淒厲尖叫。
我將他往上投擲,他的身軀如球般旋轉,穿過花園,穿過閃光的屋頂,不見了。
天空似在焚火,我的雙眼已睜不開。
我跑出花園門外,鑽進小巷,在小拱門下跑,穿過陌生的街道,打碎迎面而來的門,拋擲迎面而來的人,鑽穿迎面而來的牆;牆的灰梗住我,我衝出一堆的牆,進入贓兮兮的小巷,聞到空氣中的臭味;光就在我背後如影隨形,好像什麼東西在追逐我似的。
我終於找到一幢燒燬的房屋,廢墟里還留下格子門窗。衝進花園,就在園裡的土地上挖著,我用雙手死命挖土,越挖越深,深到再也挖不動為止。
我總算藏身在黑暗裡。
我總算安全了。
我想自己快死了,我已算不清有多少夜晚溜走。我必須起身,必須到亞力山大港,必須遠渡重洋。不過這也表示我必須活動,必須在地裡翻身,必須屈服於渴念渴望。
我無意屈服。
渴念來了又去了,那是煎熬與炙烤,我的腦渴,我的心也渴;我的心越脹越大,心越跳越快,但是我不屈服。
也許地上的凡人已經聽到我的心跳聲,我偶爾會看到他們,在黑暗中噴出火焰,聽到他們的聲音,咕囔著外國話語。更多的時候,我只看到黑暗,只聽到黑暗。
我終於只是渴望躺在地理,眼睛充血入睡,充血的做夢。我漸漸體認出自己,不,也許能想像到,現在已太軟弱,不可能推開柔軟的沙土;太軟弱,不可能轉動我生命的輪軸。
不錯,即使我要,我也起不來動不了;我仍在呼吸,一直在呼吸,一直在呼吸,只不過是那種凡人式的呼吸;我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響。
然而我並沒有死,只是在虛擲生命。就像那些聖嬰公墓牆裡備受折磨的幽魂,被遺棄在悲慘地獄,那裡是全然的無所見,無所知,無所用,也無所記錄。
我的手已枯乾成爪,血肉已萎縮成皮包骨,雙目在眼窩處凸起。有趣的是我們竟能就如此、水生下去,縱使不喝,不降服於甘美致命的快感,我們仍能、永生下去。這還真是有趣得很!哎,只要每一次心跳不要這麼痛苦,該多麼好!
只要我能停止思想:尼古拉斯走了,我的哥哥們走了,美酒的甘醴,掌聲的醺醉;只要我能不再去想,該多麼好!
你為什麼不這樣想呢?不管在那裡,不管做什麼事,只要我們使人快樂,那就是美好的。
美好?你在談什麼?美好?
那是美好!至少有些美好,這其中是有美好。敬愛的上帝,即使這個世界了無意義:它總還是存在著美好。可以吃,可以喝,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