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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簡直就像一針“興奮劑”,一下子又把父親的革命激情給調動起來了,他顫顫巍巍地從床上爬起來,照例小心翼翼地在女兒這張相片的背後題詩一首:
“革命小將膽氣昂,英姿颯爽赴邊疆。保衛祖國立壯志,忠於人民忠於黨!”
詩句寫好後,他用兩個手指尖捏起照片,對著燈光輕輕地用嘴吹拂那上邊的墨跡,悠然自得的神色之中還帶著點驕傲。
然而,紀元為女兒“題詩”的墨跡尚未乾透,女兒的第二封信就“追”過來了,在幾張“充滿革命激情”類似講用稿的信札裡,藏著一個小紙條,上邊歪歪扭扭地寫著:“爸爸,快救救我吧!我錯了……這裡天寒地凍,根本就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我的兩個耳朵都凍壞了,腳上裂的都是大血口子,疼得都走不了路……我想回家,爸爸,您快幫幫我呀……”
對於父親來說,這不啻於是女兒撕心裂肺的“呼救”聲。我姐當時還不到十五週歲,客觀地講,她的確“遭受”了現在十五歲的花季少女根本想象不出來的“罪”。回家?談何容易呀!
看著這張“不可告人”的小紙條,父親的臉色先是鐵青,接著又變得煞白,他想點燃一支香菸,但手卻顫抖得厲害,怎麼也點不著。突然,他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然後就張大嘴“哇”的一下子,吐了滿地的鮮血。
我清楚地記憶著,這是我目睹我父親的第二次大出血。
那一年我媽在湖北幹校,我姐在東北軍墾,家裡就再沒有別的女人了。剛好剩下父親、哥哥和我,這大、中、小三條光棍兒。
關於我姐後來知青生活的“下一回”,就用不著我去“分解”了,當他們歷盡了北大荒的蒼涼與寒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重返各自溫暖家庭的時候,已經是八年以後的事情。
那年我姐邁著疲憊的腳步走進了家門時,面對眼前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衰老許多的父親,她並未表示出太多的懺悔,只是滿臉無奈地、帶著幾分俏皮地說了革命樣板戲《智取威虎山》中“獵戶老常”的一句臺詞:“咳!八年了,別——提——它——啦!”
卻不知八年之中,父親為她吐了多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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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迫“退休”
從七十年代起,父親便拖著病弱之軀,艱難地支撐著我們這個支離破碎的“家”,並艱難地繼續接受著組織上對他的種種考驗。
因為他的身體時好時壞,必定不能像健康人那樣,可以生龍活虎地投身到“反修防修”和“鬥、批、改”的火熱戰鬥之中。於是,他被安排在文化局系統,一個叫做“暫休連”的編制裡。
這個不倫不類的部門,據說是專門安置那些已經“失去了戰鬥力”的老弱病殘,他們被集中在一起進行“暫時休整”,這些人被看作是那個時期有點另類的“特殊群體”。
在這裡,紀元被當成了名副其實的病號,他自認為是龍困淺灘,心有餘而力不足,因此思想負擔十分沉重,整日鬱鬱寡歡,並總覺得還要有更大的不幸發生。
然而,怕也沒有用,該發生的終究還是發生了。
1971年8月的某一天,上級派來兩位女同志到我們家,十分嚴肅地跟父親“談話”,二位姑奶奶趾高氣揚,頤指氣使,話題單刀直入,就是逼著父親馬上“退休”。她們將這把利刃一下子就捅進了紀元的心窩裡,疼得他大汗淋漓,渾身篩糠。
父親就捧出當年“華大”的校徽、南下時“桂林市軍管會”的臂章、戰場中那“革命到底”的血書,還有就是歷年所寫就的入黨申請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他呼喊著:“求求你們不要這樣,你們不能剝奪我繼續革命的權利,我才四十三歲呀!黨和毛主席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把自己的青春和健康都獻給了黨的文化事業……我歷史上沒有問題,也不是五。十六分子……你們可不能啊……”
來人中的一個說:“白紀元同志,請你站起來說話,別搞資產階級下跪的那一套!”
另一個人則把父親手裡的東西拿過去,扒拉來扒拉去,然後用眼睛乜斜著跪在地上的紀元說:“白紀元,你的這些東西里好像還少了一件什麼吧?”
“是少了什麼?”
“別裝糊塗,少一把手槍!”
這一刀又狠狠地從父親的背後插入,被捅了個透心涼!他頓時沒話可說,一點辯解的餘地都沒有了。他那兩片蒼白的嘴唇上下抽搐著,想說些什麼,但是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哇!”又是半腔子的熱血噴湧而出,便倒在地上不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