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第3/4 頁)
做八菜一湯招待我們。所以原打算當夜住門士。
但是一上路,便即刻顯現了不吉利的兆頭:輪胎漏氣。七手八腳之後重新上路,又誤入歧途,迷失於土林溝谷中,轉來轉去直走到下午五時,找到路眼時,方知此處離開扎達不過三幾十公里。有些掃興地停車,撿柴,壘起簡易的三石灶,打算加熱罐頭,吃糌粑和壓縮乾糧。用南希帶來的小巧罐頭刀旋了一圈,還有丁點兒相連時,格勒忙中出錯,扯罐頭蓋的拇指被鋒利的蓋沿深切至骨,白花花的肉和著血疹人地翻卷開來,血流如注。一群人撲上來,拿雲南白藥搶救。格勒強忍住疼痛,笑說不要緊:他自小的保護神是最具威猛之力的大威德金剛,自然會情己平安的。他說如果此刻降些小災於他,那麼準是為了讓他避開危及生命的大災。
隨即我們走上的路是一條安危莫測的路。這條路是七年前由部隊施工修築的公路,後來因為某些原因不常用了,地方政府又未設道班,年久失修,路況複雜。那路一眼望去,寬展平坦,強於一般公路,但有問題則是大問題:突然斷陷;半邊坍塌。由於需盤桓翻越五千多米的達巴山,山路時常一面倚絕壁、一面臨深淵。前一年老孫曾走過這條路,車闖入一處流水斷路的溝中,將翻未翻時定了格。當時幾雙眼睛盯住令人目眩的幽黑谷底,驚悸得張口結舌,呆了半晌。如今看來門士是到不了的,但願在夜幕降臨前能翻越達巴山,到達達巴兵站就算上上大吉啦!
西部阿里的晚九時,正是明麗黃昏。西天雲霞給燒灼成金黃,燦燦爛爛鋪瀉了一天一地。那時分我們正停泊在一座小山頭。在這座小山頭可以向四方高瞻遠矚,尤其可回望來路數十公里開外。楊成的車久已不見蹤影,我們打算等到他們。而且我們的後輪總是慢跑氣,趁機拿腳踏車充氣筒一下一下往裡打氣。我們輪流進行,甚至連南希教授也親自操作——她生平第一次使用這種器械。她的行動受到格外的讚賞:我們發現她已經意識到在西藏這樣的地方,在莫測吉凶的旅途上,這樣的小團體是共同著命運的。
就在這座小山上等待了整整一個小時,極目處仍無年輕人們出現的跡象。看看天色向晚,拿不定主意地上了車。行前格勒特意搬來塊石頭放在路中央,上置一罐頭盒。
隨即我們駛入險境。
天空遽然陰暗,不知從哪裡湧來的雨雲雹雲,剎時間巨閃大雷,喀嚓嚓驚心動魄。指肚大的雹粒嘭嘭乒乓砸得車篷山響,三兩分鐘間道路山野一片白茫茫。車燈光柱投射之處,山和路已看不分明,好不容易分辨出開闊地上的一處斷路,急打方向盤,拐向依稀著車痕的便道,前面的路又模糊了。滿車人空前地全神貫注和高度緊張。南希不時用英語驚呼“Stop!”格勒只好急用先學地教了她幾個漢語單詞:停!左!右!糟糕的是馬師傅眼神不夠好,同時開車的資歷皆在安徽省會合肥市,在這種險山夜路、路況不明、大雷大閃、風雪雨雹的夾擊下,一車人的命運都在他手握的方向盤上,能不三倍五倍、十倍百倍地緊張!格勒保持著彎腰站立於車中央的姿勢,直盯路面接二連三果斷地向馬師傅釋出指令:“注意左邊!”“往右打!”或者:“衝上去!”
我的眼睛近視,夜間視力尤其不好,坐在顛簸的車中,就彷彿置身於巨浪滔天的大海里、風雨飄搖的小船上。路也看不清,忙也幫不上,心想閉起眼睛來,任憑命運把我拋向何方吧,可是不,此刻我可沒有那樣坦然,視死如歸。以往自以為很勇敢,明證之一是在翻車之際竟能體驗到尋常的時刻所難以體驗的大喜悅:一種異乎尋常的幸災樂禍,一種涅槃之境的寧靜澄明。
現在我知道了那種勇敢的侷限了。那是在毫無遇難思想準備之際,發生意外之後短暫的幾秒鐘內,當意識恢復時閃現的第一個念頭是“我還活著”時的慶幸。而此刻,當確知危險在即,但又不知究竟在哪一刻、哪一處發生時,就如已得知自己的死刑判決,而行刑期正飛速臨近,能不惴惴!我們的坐騎在驚悸中搜尋前進,我的腦海也在緊張掃描以往的所有歷程,我曾走遍了的幾乎全部西藏的東南西北,包括縱橫過的青藏公路和川藏公路全程,十幾年間旅行生涯所遭逢的一應驚險……這一回顧僅用瞬間完成。判斷並立即得出的結論之一是:這一段山路是我在西藏所走過的最險之路。
結論之二是,我生平確屬大怯若勇,大愚若智。
西藏有幾條著名險途,大多分佈在藏東、藏南的高山深谷間。例如川藏公路、昌都去往各縣的公路、南去亞東、西南向樟木口岸的中尼公路等等。但那些路險在明處眾所周知,如二郎山、雀兒山、“老虎嘴”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