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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人畜驟然陷於困境之中。這場雪災危及藏北十五萬平方公里,受災牧民近八萬,牲畜近三百萬。其狀慘不忍睹:牛馬大畜四散奔逃,懦弱又戀人的羊子圍著帳篷等死。飢餓使它們互相啃吃牛羊的內臟和屍體……烏兒找不到可以落腳的黑點,急於逃出雪海的野生動物羚羊、黃羊奔向青藏公路的黑色路面,渴望人類或許能救救它們……
這場災難要是發生在從前那散漫的個體的牧戶時代,難逃覆滅厄運。西藏地方歷史檔案中就多多記載了類似事件。百餘年來,西藏地方遭受較大雪災記錄在案的有五十餘起……從中可見,每逢大雪災,總有大批牲畜倒斃,不少牧民凍餓而死,百姓紛紛逃亡,有時甚至整個部落蕩然無存。
所幸今天的藏北牧民是有組織的。雪災發生後,從自治區到地、縣、區各級領導和幹部們一批接一批奔赴災區,在茫茫雪野中尋找受災牧民——談何容易!往往尋找多日才找到一兩戶——推土機、牽引車開路,裝載牧民急需的口糧、燃料和飼草的汽車緊隨其後。人民空軍動用了直升飛機,空投救災物資……半年之後,這場大雪才消融得斑斑駁駁。人類在這場對抗自然的鬥爭中,大敗中取得了小勝——死了幾十萬頭牲畜,沒死一個人。這已經是始料未及的勝利了。
儘管如此,我所見到的牧民卻沒有一個企圖另謀生路的,他們把貧瘠荒漠的草原認作安身立命之所。多瑪嘎爾曲鄉牧民崗恰年輕的兒子曾在拉薩受過高等教育,工作幾年後又辭了職,回鄉務牧;我曾問起他的體會,他說,“當牧民……自由。”我總覺得此話可疑。文部傑瓦區前區長當了大半輩子脫產幹部,退休了卻並不住生活條件方便些的區上,而是重返草原重操舊業了。我曾隨洛書記看望他,他兒女滿堂,卻沒有上學讀書的。他的帳篷裡除多一部收錄機外,也幾乎與普通牧民一般無二。
或許也有相反的例子。曾聽說某些牧民的子女去內地讀了書,變“洋”了,休假探家處處看不慣,嫌不衛生,要睡“床”,要吃大米飯。不過也真夠難為他們的,不論在外工作還是學習,要想回家看一趟可真不容易:他們不知道帳篷家已搬往何處,方圓上百公里哪裡去找,更何況又沒有方便的交通工具。
至於藏北牧民的精神世界,則難以進入。有時覺得已經進入了,實質上相差得可能很遠。即便是有限的進入,也難免以自己的文化法則去作不無歧誤的解釋。我個人對於這裡的人們形而上的精神領域的理解,對於他們的道德觀念、價值觀念,以及所涉及的世界觀、經濟觀、婚姻觀、生死觀等等方面的介紹,均散佈於本文各章中。想要把此地由現實而生髮但又超越現實的那一部分描繪出一個清晰的輪廓,對於我來說是困難了些。
總而言之,這是一塊不同尋常的土地。由於它在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方面的特異性,使它在過去與未來的年代裡只能居於世界文化邊緣。
邊緣就邊緣吧,無力也無須向世界中心啟航。一個永遠的藏北草原,一個永遠的青藏高原。
但當多多少少聽說了青藏高原非凡的歷史,它的轟轟烈烈的造山運動,不僅使地球改觀,尤其是為人類的出場創造了決定性的條件時,我覺得對於這片新大陸不能不重新審視,而全人類都不能對此再感覺漠然了。
事有湊巧。剛從無人區返回那曲,就碰上拉薩來的西藏自治區文管會的侯石柱。他搞考古專業,他的夫人現在在美國留學,專門研究和學習製作細石器。我把在冰雪之原上撿到的棕黃色石核炫耀給他看。侯石柱喜出望外,立即斷定這是典型的中亞系統船底形石核。
說來,遍佈全球、貫穿於舊石器晚期至新石器全過程的細石器,共分兩大傳統,一類是以地中海為核心向周圍輻射至歐洲、非洲、亞洲的南亞、中亞和西亞的幾何型細石器;一類是以中國華北為中心,分佈於中國、西伯利亞、日本、北美等地的非幾何型細石器,即剝下長條形石葉後,石核為船底形和楔形。加工方法、器形與前一類不同,是容易分辨的。西藏的顯然屬於後一種,由此可見青藏高原早有古人類活動。
那麼青藏高原上古人類活動最久遠可溯到什麼年代呢?
就在一九八六年二月初的那一天,藏北那間小屋裡,牛糞火爐旁,我生平第一次聽說了一個石破天驚的論點——青藏高原有可能是地球人類的發祥地!
侯石柱與我同年進藏,一直從事發現和研究西藏古文化工作。十年觀察與思考所得,他明確地作如是說。在西藏,他是推出這一論點的第一人。西藏之外的考古學家、人類學家們也有類似的傾向,他們不謀而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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