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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平靜了語氣對翁上元說:“哥,你回去吧,讓咱一個人呆會兒就好了。”
翁上元憤憤地走出屋門。
“肏!這叫什麼事兒哩!”
屋裡只剩下翁七妹一個人的時候,她感到眼前一片黑暗,密匝匝地,找不到一絲光亮。一團濃濃的酸澀湧上她的喉頭,巨大的悲楚逼著她喊叫。她喊出來了,竟喊出了《哭眉阝子》的腔調。她吃了一驚。難道《哭眉阝子》屬於我,那麼我就唱《哭眉阝子》。她唱,含著淚水唱;她唱,飽含著悲抑唱……。唱著唱著喉頭塞滿了化不開的塊塊壘壘,她哽咽著,喉頭髮不出聲音來了;她疼痛的心在情不自禁地唱著,可腔嗓卻喑啞著,她感到了一種空前的絕望與窒息。她陷入一種可怕的暈眩。在暈眩中,她看到了南先生恍惚的身影:南先生正翻轉著腰腿跟著她學唱《哭眉阝子》;南先生的臉子很白,表情卻很冰冷,似乎在等待著她幽怨的悽美的韻調,他好溫暖於那特別的韻調裡。於是,一個強烈的意識逼促著她:我必須唱出來,那是我與南先生在晦冥之中的最後的一段情緣。她運足了身上所有的氣力,奔攢著湧向她幽閉的腔嗓。終於唱出來了,卻是撕心裂肺的一聲——
“我的夫哇!
她把圓潤幽婉的《哭眉阝子》給唱破了。
她的心,也跟著碎了。
卡
翁七妹自從進了那個屋子就一直沒出來。
翁上元感到蹊蹺,讓大元去看一看。推一推門,門插著;喊幾聲人,無人聲。翁大元便學幾年前他爹的樣子,把門踹開了。
屋裡的情景跟幾年前一樣,翁七妹也學她爹翁太元的樣子,把自己吊死了。所不同的是,翁大元是把自己吊死在房樑上,翁七妹是把自己吊在窗欞上,比她爹低了一檔次。
翁大元平靜地看著他吊死的七姑。他七姑死得可不平靜:死前做過一番掙扎,胸前的扣子被掀掉了,露出了兩個青白的奶子;由於兩個奶子過於肥大,他感到一絲厭惡。
他走出屋門,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大罵起來:
“南明陽,我肏你個娘!”
這罵聲說明,南明陽教授與後嶺的聯絡,連根斷了。
不過,對於南明陽教授來說這似乎沒什麼:他依據在後嶺的筆記,寫了一部極為深刻的人類學著作,轟動了整個學界;是後嶺人的包容和一個微不足道的村姑的愛情與犧牲,喂肥了他的理性,他有福了!至今他仍然活躍在學界,且德高望重。
據說他正在寫自傳,不知他在後嶺這一章是怎麼寫的。
第十二章
一
翁七妹的死,對翁上元翁大元父子的震撼是巨大的。
翁大元對一種全新生活的嚮往更強烈了。他心裡說:狗日的南先生可以來,也可以走,我們山裡人卻無處可走,這是一種天大的不公平。南先生因為有文化,就可以輕易傷害我們;我們的矇昧,使我們輕易地就被傷害,所以,我們必須也要有文化。他想到南先生所說的去考縣城中學的問題。這對他具有巨大的吸引力,這可以說,是他走出後嶺,走向他嚮往的那種自由廣闊生活的惟一路徑。他下決心,要考取縣城的中學。
翁上元對七妹的死,起初還可以承受;但回顧身前身後,他發現:他自己已經步入一種死寂的無可改變的生活,他的生與死對別人無關緊要。於是七妹的死,對他便構成了一種壓迫,讓他感到了命運對山裡人的無情捉弄。他身邊的親人,翁太元、翁送元、翁息元和翁七妹,都是在同命運的無奈抗爭中死掉了;並且,死後便被遺忘,沒入洪荒之境,山裡人對死已經麻木了。生如何,死又如何?走不出的屋前疊嶂,走不出的汗腥氤氳;一群草民,自生自滅而已。山民的命運,還不如一個落魄的右派。他因為是城裡人,因為有知識,即便是在困厄中,也有一種無形的佑護;一旦有了機會,他改變自己的命運與生活,是容易的,依然以新的姿態走向廣闊而歡樂的生活。像南先生這樣的人,他們有既定的好命運,咱山裡人爭不過他們。翁七妹對南先生有多好,也無非是一隻破枕頭而已;沒有找到好枕頭之前,拿來先枕一枕,一旦找到了,就扔到一邊去,枕頭不會做任何反抗。山裡人是土命,可以任人揉捏;城裡人是金命,不用你去碰它,它自己就叮噹亂響:金貴而風光。
翁上元從他死去的親人身上,看到了山裡人的生活是一種迴圈往復的生活,是沒有希望的生活。他的兒子翁大元如果不走出後嶺,仍然只是他第二個翁上元。想到這一切,他感到震驚:他的親人的墓穴旁邊,就留著他的墓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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