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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曾想過,假若我自己有了兒子,是不是會安全?想的結果是,即使真的有了兒子,也不見得對我有什麼好處,因為關東軍早叫我寫下了字據:若有皇子出生,五歲時就必須送到日本,由關東軍派人教養。
可怕的事情並沒有就此終結。六月二十八日,即“七七”事變九天前,又發生了一起有關“護軍”的事件。
所謂護軍,是我自己出錢養的隊伍,它不同於歸“軍政部”建制的“禁衛軍”。我當初建立它,不單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跟我當初送溥傑他們去日本學陸軍的動機一樣,想借此培養我自己的軍事骨幹,為建立自己所掌握的軍隊做準備。我這支三百人的隊伍全部都是按照軍官標準來訓練的。負責管理護軍的佟濟煦早就告訴過我,關東軍對這支隊伍是不喜歡的。我對佟濟煦的預感,過去一直未能理解,直到出了事情這才明白。六月二十八日那天,一部分護軍到公園去遊玩,因租借遊艇,與幾個穿便衣的日本人發生了口角。這時一群日本人一擁而上,不容分說,舉手就打。他們被逼急了,便使出武術來抵抗。日本人見不能奈何他們,就放出狼狗來咬。他們踢死狼狗,衝出重圍,逃回隊裡。他們沒想到,這一來便闖下了禍。過了不大時間,宮內府外邊便來了一些日本憲兵,叫佟濟煦把今天去公園的護軍全部交出來。佟濟煦嚇得要命,忙把那些護軍交日本憲兵帶走。日本憲兵逼他們承認有“反滿抗日”活動,那些護軍不肯承認,於是便遭到了各種酷刑虐待。到這時那些護軍才明白過來,這一事件是關東軍有意製造的:那些穿便衣的日本人原是關東軍派去的,在雙方鬥毆中受傷者有兩名關東軍參謀,被踢死的狼狗即關東軍的軍犬。我聽到護軍們被捕,原以為是他們無意肇禍,忙請吉岡安直代為向關東軍說情。吉岡去了一趟,帶口來關東軍參謀長東條英機的三個條件,即:一、由管理護軍的佟濟煦向受傷的關東軍參謀賠禮道歉;二、將肇事的護軍驅逐出境;三、保證以後永不發生同類事件。我按照東條的條件—一照辦之後,關東軍接著又逼我把警衛處長佟濟煦革職,由日本人長尾吉五郎接任,把警衛處所轄的護軍編制縮小,長武器一律換上了短槍。
從前,我為了建立自己的實力,曾送過幾批青年到日本去學陸軍,不想這些人回來之後,連溥傑在內,都由軍政部派了差,根本不受我的支配。現在,作為骨幹培養的護軍已完全掌握在日本人手裡,我便不再做這類可笑的美夢了。
“七七”事變爆發,日軍佔領了北京之後,北京的某些王公。遺老曾一度躍躍欲試,等著恢復舊日冠蓋,但是我這時已經明白,這是決不可能的了。我這時的惟一的思想,就是如何在日本人面前保住安全,如何應付好關東軍的化身——帝室御用掛吉岡安直。
我的前半生……七 吉岡安直
七 吉岡安直
關東軍好像一個強力高壓電源,我好像一個精確靈敏的電動機,吉岡安直就是傳導效能良好的電線。
這個高顴骨、小鬍子、矮身材的日本鹿兒島人,從一九三五年起來到我身邊,一直到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和我一起被蘇軍俘虜時止,始終沒有離開過我。十年間,他由一名陸軍中住,步步高昇到陸軍中將。他有兩個身分,一個是關東軍高階參謀,另一個是“滿洲國帝室御用掛”。後者是日本的名稱,據說意思好像是“內廷行走”,又像是“皇室秘書”,究竟應當譯成什麼合適,我看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因為它的字面含意無論是什麼,都不能說明吉岡的實際職能。他的實際職能就是一根電線。關東軍的每一個意思,都是透過這根電線傳達給我的。我出巡、接見賓客、行禮、訓示臣民、舉杯祝酒,以至點頭微笑,都要在吉岡的指揮下行事。我能見什麼人,不能見什麼人,見了說什麼話,以及我出席什麼會,會上講什麼,等等,一概聽他的吩咐。我要說的話,大都是他事先用日本式的中國話寫在紙條上的。
日本發動了全面侵華戰爭,要偽滿出糧、出人、出物資,我便命令張景惠在一次“省長會議”上,按吉岡的紙條“訓勉”省長們“勤勞奉仕,支援聖戰”。日本發動了太平洋戰爭,兵力不足,要偽滿軍隊接替一部分中國戰場上的任務,我便在軍管區司令官宴會上,按紙條表示了“與日本共生共死,一心一德,斷乎粉碎英美勢力”的決心。
此外,日本在關內每攻佔一個較大的城市,吉岡必在報告了戰果之後,讓我隨他一同起立,朝戰場方向鞠躬,為戰死的日軍官兵致默哀。經他幾次訓練,到武漢陷落時我就再用不著他提醒,等他一報告完戰果我就自動起立,鞠躬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