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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洗完手,水門不關,一直在流。這樣太不負責任了,下次可要注意。”
大李聽了,立刻問我:
“溥儀,是你最後一個洗手的吧?”
我想了一想,果然不錯。
“我大概是忘了關水門了。”
“你多喒不忘?”
“也有不忘的時候。”
有人立刻咯咯地樂起來了。其中一個是老元,他問:
“那麼說,你還有忘的時候,還有幾回沒關水門。”
我沒理他。大李卻忿忿地對我說:
“你不害臊,還不知道這個習慣是哪兒來的。你這是從前的皇帝習慣,你從前從來也沒自己關過水門。連門軸兒你也沒摸過,都是別人給你開門,給你關門。你現在進出房門,只是開,從不隨手帶門。這是皇帝架子仍沒放下!”
“我想起來了,”老元說,“有時看見你開門推門板,有時用報紙墊著門柄,是什麼意思?”
“你這是怕髒,是不是?”大李搶著說。
“那地方人人摸,不髒嗎?”
誰知這一句話,引起了好幾位夥伴的不滿。這個說:“怎麼別人不嫌髒,單你嫌髒?”那個說:“應該你講衛生,別人活該?”這個說:“你是嫌門髒,還是嫌別人髒?”那個說:“你這是不是高人一等?心裡把別人都看低了?”……
我不得不竭力分辯說,決沒有嫌惡別人的意思,但心裡不由得挺納悶,我這是怎麼搞的呢?我到底是怎麼想的呢?為什麼我就跟別人不同?後來又有人提起每次洗澡,我總是首先跳進池子,等別人下去,我就出來了。又有人提起在蘇聯過年,我總要先吃第一碗餃子。聽了這些從來沒注意過的瑣事,我心中不能不承認大李的分析:
“一句話,心裡還沒放下架子來。”
今天想起來,大李實在是我那時的一位嚴肅的教師。不管當時他是怎麼想的,他的話總讓我想起許多平常想不到的道理。我終於不得不承認,我遇到的苦惱大半要怪我自己。
有一天早晨漱洗的時候,大李關照大家注意,刷牙水別滴在地上,滴了就別忘了擦。因為今天各組聯合查衛生,這是競賽,有一點不乾淨都扣分。
我低頭看看腳下,我的牙粉水滴了不少。我覺得並不顯眼,未必算什麼汙點。大李過來看見了,叫我擦掉。我用鞋底蹭了蹭,就算了。
到了聯合檢查衛生的時間,各組的生活組長和學委會的生活委員小瑞逐屋進行了檢查,按照會議規定的標準,給各組評定分數。檢查到我們這間屋,發現了我沒蹭乾淨的牙粉點,認為是個汙點,照章扣了分數。最後比較各組總分,我們這個組成績還不壞,可是大李並不因此忘掉了那個汙點,他帶來了一把墩布,進了屋先問我:
“你怎麼不用墩布擦呢?”
“沒想到。”
“沒想到?”他粗聲說,“你想到了什麼呢?你除了自己,根本不想別的!你根本想不到集體!你腦袋裡只有權利,沒有義務!”
他怒氣衝衝地拿起墩布,正待要擦,又改了主意,放下墩布對我說:
“你應當自覺一點!你擦!”
我順從地執行了他的命令。
自從朝鮮和東北發現了美國的細菌彈,全國展開了愛國衛生運動以來,監獄裡每年定期地要搞幾次除四害、講衛生的大規模活動。這種活動給我留下了許多深刻的印象,其中之一,是我和大李在打蒼蠅上發生的一件事。
他從外面拿來幾個新蠅拍。蠅拍不夠分配,許多人都爭著要分一把。我沒有主動去要,但是大李先給了我一把。這是我頭一次拿這東西,似乎有點特殊的感覺,老實說,我還沒打死過一個蒼蠅哩!
那時,監獄裡的蒼蠅已經不多,如果用“新京”的標準來說,就算是已經絕跡了。我找了一陣,在窗戶框上發現了一個,那窗戶是開啟了的,我用蠅拍一揮,把它趕出去了。
“你這是幹什麼?”大李在我身後喊,“你是除四害還是放生?”
別人也許以為他是說笑話,其實我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我不禁漲紅了臉,不自然地說:“誰還放生?”但是心裡卻也奇怪,我為什麼把它趕走了呢?
“你不殺生!你怕報應,是吧?”他瞪著眼問我。我自感心虛,嘴上卻強硬:
“什麼報應?蒼蠅自己跑啦!”
“你自己想想吧!”
這天晚上開檢討會的時候,起初沒人理會這件事,後來經過大李的介紹,人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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