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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生的,不是不怕人家看嗎,怎樣又怕起來了?”清秋道:“怕是不怕人。可是他們一雙眼睛,釘子似的,釘在別人身上,多難為情呀。”冷太太道:“後天新人不是另外要請你們幾位要好的朋友嗎?你去不去呢?”清秋道:“我聽到說,也請了男客,我不去了。古先生拿來的《金剛經》,只抄了幾頁,就扔下了,他若要問我起來,我把什麼交給人?我想要三四天不出門,把它抄起來。”冷太太道:“你說起抄經,我倒想起一樁事。金燕西拿了一把很好的扇子來,叫你給他寫呢。”清秋道:“媽也是的,什麼事肚子內也擱不住。我會寫幾個字,何必要告訴人。”冷太太道:“哪裡是我告訴他的?是他看見這牆上的字條,談起來的。他還說了呢,說是我們要用什麼首飾,可以和他去借。”清秋道:“他這句話,分明是賣弄他有傢俬,帶著他瞧我們不起。”冷太太笑道:“你這話可冤枉了人家。我看他倒是和藹可親的,向來沒有在我面前,說過他家裡一句有錢的話。”清秋道:“拿一把什麼扇子給我寫?”冷太太便到屋子裡,將那柄湘妃竹扇子拿出來。清秋開啟一看,見那邊畫的《水趣圖》,一片蒹葭,兩三點漁村,是用墨綠畫的,淡遠得神,近處是一叢深蘆,藏著半截漁舟。清秋笑道:“這畫實在好,我非常地歡喜,明天託舅舅問問他看,畫這扇面的人,是不是他的朋友?若是他的朋友,託那人照樣也替我們畫一張。”冷太太道:“你還沒有替人家寫,倒先要人家送你畫。”清秋道:“我自然先替他寫好,明天送扇子還他的時候,再和他說這話呢。”
次日,清秋起了一個早,將扇子寫好,便交給了宋潤卿,讓宋潤卿送了過去。宋潤卿走到那邊,只見燕西床上,深綠的珍珠羅帳子,四圍放下。帳子底下,擺著一雙鞋,大概是沒有起來呢。桌子上面,擺了一大桌請客帖子,已經填了日期和地點,就是本月十五,燕西在這裡請客。請帖的一旁,壓著一張客的名單,自己偷眼從頭看到尾,竟沒有自己的名字在內。心裡想著,這很奇怪,我是和他天天見面的人,他又在我家隔壁請客,怎樣會把我的名字漏了?於是把桌上煙盒裡的雪茄,取出一根,擦了火柴來吸著,接上咳嗽了兩聲。燕西在床上一翻身,見他坐在桌子邊,本想不理。後來一看他手上捏著一柄摺扇,正是自己那柄湘妃竹子的,大概是清秋已經寫上字了,連忙掀開帳子,走下床來,說道:“好早,宋先生幾時來的?我一點也不知道。”宋潤卿道:“我們都是起慣了早的,這個時候,已經做了不少的事了。這一把扇子,也是今天早上寫好的,金先生你看怎麼樣?筆力弱得很吧?”燕西拿扇子來一看,果然寫好了。蠅頭小楷,寫著蘇東坡的遊赤壁賦,和那面的《水趣圖》,正好相合。燕西看了,先贊幾聲好。再看後面,並沒有落上款,只是下款寫著雙修閣主學書。燕西道:“這個別號,很是大方,比那些風花雪月的字眼,莊重得多。”宋潤卿道:“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稱什麼樓主閣主,未免可笑。前兩天,她巴巴地用了一張虎皮紙,寫著雙修閣三個字,貼在房門上,我就好笑。後來據她說,是一個研究佛學的老教員,教她這樣的呢。”燕西道:“冷小姐還會寫大字嗎?我明天也要拿一張紙,請她和我寫一張。”宋潤卿道:“她那個大字,罷了。若是金先生有什麼應酬的東西,兄弟倒可以效勞。”他這樣一說,燕西倒不好說什麼。恰好金榮已送上洗臉水來,自去洗臉漱口。宋潤卿見他沒有下文,也就不好意思,伏在桌子上,翻弄鋪下的兩本書。燕西想起桌上的請帖,便道:“宋先生,過兩天,我請你陪客。”宋潤卿笑道:“老哥請的多是上等人物,我怎樣攀交得上?”燕西道:“太客氣了。而且我請的,也多半是文墨之士,決不是政界中活動的人物。實不相瞞,我原是為組織詩社,才在外面這樣大事鋪張。可是自從搬到這裡來,許多俗事牽扯住了,至今也沒開過一次會。前兩天家父問起來,逼著我要把這詩社的成績交出來。你想,我把什麼來搪塞呢?我只得說,詩稿都拿著印書局去了。下次社課,作了就拿來。為著求他老人家相信起見,而且請他老人家出了兩個題目。這次請客,所以定了午晚兩席。上午是商議組織詩社的章程,吃過午飯,就實行作詩。要說到作詩,這又是個難題目,七絕五絕,我還勉強能湊合兩句。這七律是要對四句的,我簡直不能下手。”宋潤卿連忙搶著說道:“這不成問題,我可以和金先生擬上兩首,請你自己改正。只要記在肚子裡,那日抄出來就是了。”燕西道:“那樣就好,題目我也忘了,回頭我抄出來,就請宋先生先替我作兩首。”說著,對宋潤卿一抱拳,笑著說道:“我還另外有酬謝。”宋潤卿道:“好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