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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凡說:“陳老告誡得是啊。現在有些同志,群眾觀念淡薄了,這有違黨的宗旨。”
陳老低著頭,像是自言自語:“我們都是共產黨人,我們是為人民服務的。我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同一個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這個這個……方針政策決定之後,幹部是決定因素。我們要聽取群眾意見,哪怕是反對過我們的意見。李鼎銘先生,一個民主人士,他的意見提得好,我們就接受了,這個精兵簡政……”
陶凡不打斷老人的話,不停地點頭。陳老說的都是毛主席語錄,卻像有些人唱歌,從這首歌跑到那首歌裡。見陳老停頓了一下,陶凡就說:“我會按照您的意思去辦的。陳老,我想看看你的房子,可以嗎?”
“沒什麼可看的。”陳老說著就站了起來,領著陶凡往裡走,又說,“我只用客廳,一間房,還有廚房和廁所。那兩間用不著,鎖了好多年了。”
進房一看,裡面就只有一張床,連凳子都沒有一張。那床也是公家的,上面刷了字。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就像營房裡的軍人床。
陶凡胸口不由得發麻:“陳老,您生活太清苦了。”
陳老像是沒聽見,什麼也不說,就出來了。陶凡跟了出來,說:“陳老,您身體沒什麼事嗎?我讓老幹局定期組織老同志檢查身體,您老參加了嗎?”
陳老說:“我身體沒問題。”
“您安排個時間,我陪您去醫院看看。”
陳老望望陶凡,又是那句話:“我身體沒問題。”
陳老雖不像人們說的那樣不近人情,卻總是冷冷的。兩人說了很多話,其實足你說你的,我說我的。陶凡總是順著陳老說,或是聽他多說些。想同陳老完全溝通,肯定不可能。如果把陳老想象成很有見識的老領導,語重心長地提出些好意見,或是把他想象成隱世高人,一語道出治世良策,那就是電影俗套和通俗小說了。陳老真誠、善良、質樸,可他說的卻是另一個世界的話。這就是所謂代溝吧。代溝不是隔閡,而是進步。
當然進步是有代價的。很多陳老看不慣的事情出現了,那就是代價。陶凡只能對陳老表示深深的敬意,僅此而已。
從陳老家出來,陶凡在桃嶺上徘徊。人們約定俗成,早把這片山叫做桃嶺了。陶凡被某種沉重的情緒糾纏著,胸口堵得慌。歷史真會作弄人,同陳老他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誰又能保證自己如今做的工作,幾十年之後會不會又是個玩笑呢?他絲毫不懷疑陳老某種情懷的真實,但老人只能屬於另一個時代了。夜風起了,桃花繽紛而下。又一個春季在老去。陶凡感覺手中的事千頭萬緒,時光又如此匆匆。著急是沒用的,事情再多,也得一件件去做。
此後個把月,陶凡白天再怎麼辛苦,晚上也得抽時間去走訪老幹部。他再也不是一個人去了,總是帶著關隱達。說是專門把關隱達帶來,今後老領導有事,可以找他陶凡,也可以讓關隱達帶個話。其他老同志就不像陳老了,他們哪怕再怎麼拿架子,心裡多少還是感激的。陶凡還沒走上幾戶,訊息早傳出去了。後來陶凡再上別家去,他們就早做了準備,遞上報告來。或是替子女調工作,或是要求換個大些的房子,或是狀告某個在位的幹部。陶凡差不多都是當場表態,所有要求都答應解決。只有告狀的,他就謹慎些。他話說得嚴厲,批示卻決不武斷,只是要求有關部門認真調查落實。
老人家高興起來,就跟小孩子差不多了。他們逢人就說陶書記是個好書記,西州有希望了。有幾位老幹部甚至聯名寫了感謝信,貼在了地委辦樓前。望著那張大紅紙,陶凡心裡說不出的難堪。他不想如此張揚,會出麻煩的。
果然過不了幾天,就有人說,陶凡籠絡人心的手腕真厲害,只怕非良善之輩。原來老幹部中間也是有派系的。多年政治鬥爭,整來整去,弄得他們之間積怨太深了。他們的擁護或反對,看上去很有原則,其實沒有什麼原則。只是那句經典教導在作怪: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反對。不過這些話一時還傳不到陶凡耳朵裡去。
陶凡提議,改造地委招待所,建成三星級賓館。自然不能像老百姓修房子,修就修吧。政府修賓館,總得講出個重大意義。陶凡在地委領導會上說,西州要加快發展,必須吸引各方投資,巧借外力。外商來考察,連個睡覺的地方都找不著,這哪行?所以改造地委招待所勢在必行。
訊息一傳出,說什麼話的都有。意見最大的是老幹部。他們認為招待所都嫌豪華了,還要弄成賓館?招待所不就是開會用用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