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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摩擦的沙沙聲。汽車風馳電掣,酒國撲面而來。紅燈,綠燈。左拐,右拐。車從旁門駛入酒國釀造大學,停在煤場上。她下車他跟著下車。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事情雖然荒唐,但顯得非常自然,他像她的丈夫、或是關係親密的朋友一樣,堂堂正正地走進了她的家門。現在他的腸胃愉快地消化著她烹調出來的可口飯菜,坐在她的沙發上,呷著她的葡萄酒,欣賞著她佈置得舒適華麗的房間,等待著她從澡堂中出來。
舌頭上的傷口陣發性的刺痛偶爾喚醒他的警惕,也許這是個更大的陰謀,這個明顯地生活過男人的房子裡也許突然會冒出一個兇猛的男人——即使冒出兩個男人,我也決不離開。他喝乾了那杯爽利的葡萄酒,讓自己沉浸在柔情蜜意中。
她披著一件米黃色的浴衣,趿拉著一雙紅色塑膠坡跟拖鞋,從洗澡間走出來。這傢伙走得風流佻(亻達),屁股一躥又一躥地,好像在跳舞。地板“咯咯”地響。金黃的燈光照耀著她。她的頭髮貼在頭皮上。腦袋圓圓,如同葫蘆頭。葫蘆頭閃著光,漂浮在浴衣與燈光造成的黃色暖流中。“一手抓繁榮,一手抓掃黃”!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這個流行的口號。她叉著腿在他面前站著,浴衣帶子繫著很鬆的活釦。雪白的大腿上有塊黑色的胎記,宛若一隻警惕的眼睛。半個胸脯也很白。胸脯上那兩砣肉很大。丁鉤兒眯縫著眼睛,不動手、只欣賞。他只要一抬手,拉開那在臍間的浴衣帶子,女司機便會襟懷坦蕩。她不像個女司機。她像個貴婦人。偵察員研究過房子和房子裡的擺設,知道她的丈夫不是盞省油的燈。他又點了一支菸,像一隻狡猾的狐狸研究圈套上的食物一樣。
女司機慍惱地說:
“光看不動,算什麼共產黨員!”
丁鉤兒說:
“地下黨對付女特務都用這種方式。”
“真的?”
“在電影裡。”
“你是演員?”
“學著演。”
她輕輕地解開衣帶,雙臂一振,浴衣滑落在腳下。亭亭玉立!偵察員立刻想到一個形容詞。
她用手託著乳房說:“怎麼樣?”
偵察員說:
“不錯。”
“下一步該怎麼辦?”
“繼續觀察。”
她抓起偵察員的手槍,熟練地推上子彈,往後退一步,與偵察員拉開一點距離。燈光愈加柔和。她的身體上彷彿鍍了一層金,當然不是全部。她的乳暈是暗紅色的,她的乳頭則是兩點鮮紅,好像兩粒紅棗。她緩緩地舉起槍,瞄準了偵察員的頭顱。
偵察員微微一震,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閃爍著藍色光澤的槍身和黑洞洞的槍口。他總是用槍瞄準別人的腦袋,總是用貓的態度觀察著處於利爪之下的老鼠的表現。那些老鼠們面對著死亡,絕大多數都戰戰兢兢、屁滾尿流;只有極少數能夠故作鎮定,但顫抖的指尖或是抽動的嘴角卻將他們內心的恐怖暴露無遺。現在,貓變成耗子,審判者變成了被審判者。他彷彿從來沒見過手槍似地端詳著自己的這支手槍。它的瓦藍色光澤像陳年佳釀的淳厚氣味一樣迷人,它流暢的線條呈現出一種邪惡的美麗。此刻它就是上帝它就是命運它就是勾命的黑無常。她的又白又大的手緊緊地抓住帶凸紋的槍柄,細長的食指壓住了硬彈性扳機,使它處於一種一觸即發的狀態。根據自己的經驗,他知道處於這種狀態的槍已經不是一塊冰涼的鐵,而是一個生命。它有思想有感情有文化有道德,它身上潛伏著一個騷動的靈魂。它的靈魂也就是持槍人的靈魂。遐想使偵察員緊張的心情不知不覺地鬆弛下來,他不再去單單注意那隨時都會射出子彈的槍口。槍口淹沒在槍的整體之中。他甚至是悠閒地吸了一口煙。
院子裡有秋風吹拂,絲質的窗簾微微擺動。洗澡間頂板上的由蒸汽凝成的冷水珠兒響亮地跌在澡盆裡。他看著握槍的女司機,就像在美術館裡觀賞一幅油畫。他很吃驚地發現,一位赤身裸體的年輕女人手持一支手槍準備射擊竟然如此富有性的挑逗意味。此時的手槍已不是簡單的手槍,而是一件發起性進攻的器官,一支蓬勃的性手槍。丁鉤兒從來就不是一個見了女人就閉眼的偵察員,如前所述,他有一個性欲如火的情人。現在補充,他還有幾次蜻蜓點水式的豔遇。如果是往常,他早就會像下山猛虎一樣,把這個小母羊抱在懷裡。這次令他躊躇不前的原因,一是因為來到酒國後,如同陷進迷宮裡,心神恍惚,疑慮重重;二是因為舌頭上的窟窿還在痛疼。面對著這隻性格怪戾的妖蝴蝶,他不敢輕易動手,尤其是自己的頭顱正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