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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並漸漸地深入了原始森林。橡樹的巨大濃蔭下,生出許多鮮豔的蘑菇,一層層腐敗的橡葉與橡實,放出迷人的酒氣。有一棵色彩斑斕的大樹上,結著幾百個嬰兒形狀的果實。都顏色粉紅,鼻眼分明,肌膚紋理細密。竟然全是男童身。可愛的小雞雞恰似一粒粒紅彤彤的花生米。丁鉤兒搖晃腦袋,安定精神,神秘而驚人的大案鬼影幢幢,沉重地在他腦海裡展開。他批評自己在不必要耽誤時間的地方耽誤了很多時間,但轉念一想,從接受任務到現在僅僅二十多個小時,而我已在案件的迷宮裡尋找路徑,已經是絕對的高效率。於是他耐心跟著保衛部的平頭青年走。看看他到底要把我帶到什麼地方去。
又繞過一垛清一色的白樺圓木,便看到前方有一片向日葵森林。葵花朵朵向太陽,一片金黃浮在毛茸茸的深綠裡。他嗅著樺木特有的、甜絲絲的醉人氣息,心裡盪漾著丘陵上的秋色。雪白的樺樹皮還沒有完全喪失生命,面板光潔滋潤。破綻處露出更新更嫩的肌膚,好像說明著圓木依然在生長。有一隻紫紅色的蟋蟀伏在白樺皮上,肥碩健壯,誘人捕捉。平頭青年按捺不住興奮心情,說:
“葵花林中那一排紅瓦房裡,有我們的黨委書記和礦長。”
那排紅瓦房大概有十幾間的樣子,掩映在肥水充足所以莖粗葉大的葵花林裡。在充足的光線照耀下,黃色顯得格外輝煌。丁鉤兒注目美麗景色,有些類似陶醉的意識周身流淌,平緩、凝滯、厚重。他陶醉中掙扎出來時,帶路的平頭青年已經元影無蹤。他跳到樺木堆上去尋找,感覺到江水澎湃,樺木堆宛若一艘大船隨波逐流。遠處,高大的矸石山上依然冒煙,只不過那煙比凌晨時乾燥了許多。露天的煤堆上,蠕動著若干黑色人。煤堆下車輛擁擠。人聲、牲畜聲微弱得很。他懷疑自己的耳朵發生了故障,現實世界與他之間出現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那幾架杏黃色的礦山機械在井口周圍伸展著長臂,動作緩慢,但異常準確。他頭暈,身體彎曲,趴在一根圓木上。圓木在洶湧的波濤上旋轉著。那位平頭青年確實無影無蹤了。他滑下樺木堆,向葵花林走去。
他不由地想到自己適才的行為。一個受到高階領導人器重的偵察員竟像只怯水的小狗一樣趴在燁木堆看風景,而這行為竟成了這件如果屬實必將震動世界的特大案件的偵察過程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如果拍成影片,必將被人嗤笑。他猜想自己有些醉了。無論怎樣想那平頭青年都有些鬼鬼祟祟,不正常很不正常。偵察員的想象力在一瞬間展翅飛翔,風鼓舞著他的羽毛和翅膀。平頭青年很可能是那夥吃嬰兒者的同犯。他在圓木間穿行時就想好了逃跑的機會。他指給我的道路佈滿陷阱。他低估了我丁鉤兒的智慧。
丁鉤兒夾住公文包。包裡沉甸甸硬邦邦的是一支“六九”式連發手槍。手裡有槍,氣粗膽壯。他有些留戀地看了一眼樺木們、橡木們、各類圓木同志們。那些粗大圓木的剖面花紋頗似一張張連環靶。他幻想著槍打圓木核心,雙腿卻把他帶到了葵花林的邊緣。
沸騰的煤礦裡出現了這樣一個幽靜地方,可見事在人為。他迎著葵花走上前,葵花盤兒像一張張笑臉逼過來,但它們翠綠色或者淡黃的笑臉顯得虛偽而陰險。他聽到冷冷的低笑。那些碩大的葉片隨風起舞,嚓嚓作響。他摸摸公文包裡的鐵傢伙,昂首挺胸向紅房子走去。他的眼睛盯著紅房子,身體感受著包圍著他的向日葵送給他的威脅。向日葵威脅涼森森的,生著白色的毛刺。
丁鉤兒推門入室,過程複雜,感受萬端,終於見到黨委書記和礦長。這二位幹部都是五十歲左右,臉龐圓乎乎,好像小麵包;臉色紅撲撲,好像紅皮蛋;略有將軍肚。他們身穿灰色中山裝,衣縫筆挺。他們臉上掛著慈祥、寬厚的微笑,具有長者風度。他們倆很可能是孿生兄弟。他們每人抓住了鉤兒一隻手,親熱地握著。他們很會握手,不鬆不緊,不軟不硬。丁鉤兒感到兩股熱流傳遍身體,手裡像握著兩隻剛剛烤熟的紅瓤兒小紅薯。丁鉤兒的皮包落在地上。一聲槍響從皮包裡穿出。
乒——!
皮包冒青煙,牆上一片瓷磚破碎。丁鉤兒吃驚得肌肉痙攣。他看到子彈射中了牆上一幅玻璃馬賽克拼鑲成的壁畫,畫的內容是哪吒鬧大海。美術家把哪吒搞成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偵察員的手槍走火打爛了哪吒的小雞巴。
“果然是個神槍手!”
“槍打出頭鳥!”
丁鉤兒臊得夠嗆,慌忙撿起公文包,拿出槍,扣上保險。他對兩位幹部說:
“我絕對扣上了保險!”
“良馬也有失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