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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百般狡辯,死不承認的時候,他比別人更恨我。可是也許他憐憫我,便拉著我的手把我帶到他家裡去了。”
“那是羅亭嗎?”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問。
“不,不是羅亭……那是……如今他已經去世了,……那是個非同尋常的人……他叫波科爾斯基,我無法用三言兩語把他描述出來,可是隻要一說起他,你就再也不想談論其他任何人了。他有一顆高尚純潔的心靈,像他那樣聰明的人後來我再也沒有遇見過。波科爾斯基住在一間又矮又小的陋室裡,在一幢破舊的小木房的閣樓上。他很窮,靠教一點課勉強維持生活,往往連一杯茶也拿不出來招待客人,而他惟一的那張沙發已破得像小船。儘管有這些不便之處,可拜訪他的人卻很多。大家都喜歡他,他能吸引人們的心。說來您也不會相信,坐在他那間寒滲的斗室裡是多麼舒適和愉快!就在他那兒,我認識了羅亭。那時候羅亭已經甩掉了那位小公爵。”
“這位波科爾斯基到底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呢?”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問。
“怎麼跟您說呢?詩意和真實——這就是他吸引大家的地方。他頭腦清醒,智慧過人,但又像孩子那樣可愛和有趣,直到如今我耳朵邊還縈繞著他那爽朗的笑聲,同時他又
像子夜裡的長明燈
在善的神殿前燃燒
我們小組裡一位瘋瘋癲癲而又相當可愛的詩人這樣形容他。“
“他口才怎麼樣?”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問。
“他心情好的時候也能說一通,但口才並不出眾。羅亭的口才當時就比他強二十倍。”
列日涅夫停下來,交錯著雙手。
“波科爾斯基和羅亭不一樣。羅亭更有光彩,更善於辭令,也許還有更多的熱情。他表面上比波科爾斯基更有才華,實際上比波科爾斯基大為遜色。羅亭可以把任何一個思想發揮得淋漓盡致,爭論起來可以把對方駁得體無完膚;可是他的種種思想並非出自他的腦袋,而是從別人那兒,尤其是從波科爾斯基那兒批發過來的。波科爾斯基看上去很文靜,很溫柔,甚至很軟弱——他迷戀女色,喜歡喝酒,受不得半點窩囊氣。羅亭看上去渾身是火,充滿了勇氣和活力,可是內心冷若冰霜.自尊心受了傷害也可以忍氣吞聲。他千方百計要博得別人的好感,不過他這樣做,是為了普遍的原則和思想,也確實有許多人深受他的影響。老實說,誰也不喜歡他;也許只有我才對他抱有好感。大家感到他是一種累贅……而對波科爾斯基,大家是真心誠意地佩服他。羅亭碰到任何人都要發一通議論,爭論一番……他看的書不算太多,但是往往超過波科爾斯基,也超過我們每一個人;他思路清晰,記憶力強,而這也的確能吸引青年人。青年人最需要推理和結論,哪怕是錯誤的,只要有結論就行!其正的老實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假如您對青年們說,您無法告訴他們一個絕對的真理,因為您自己還沒有充分掌握……那麼青年人連聽都不想聽您的了。但是您不會去欺騙他們。您必須堅信自己掌握了真理,至少是半個真理……正因為如此,羅亭才對我們這些人產生了強烈的影響。您看我剛才不是已經告訴過您,羅亭讀的書不多,但是讀的都是些哲學著作,而他大腦的結構又使他能夠善於從讀過的書中概括出帶普遍性的東西,抓住事情的本質,然後沿著這條線索充分發揮,展示種種精神的前景。我們那個小組,老實說,是由一些孩子,一知半解的孩子組成的。哲學啦,藝術啦,科學啦,現實生活啦——對我們來說僅僅是空話而已,甚至只是一堆概念,一堆美好而誘人、但又互不連貫、零碎孤立的概念。這些概念之間的普遍聯絡,世界的普遍規律,我們還沒有認識,還沒有感受到,儘管我們也曾經稀裡糊塗地討論過,也想搞清楚……聽羅亭一講,我們似乎第一次感到我們終於抓住了這種普遍的聯絡,我們終於茅塞頓開!即使他說的不是他自己的思想——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們原有的種種知識理出了頭緒,所有分散的、互不聯貫的東西突然都聯絡起來,構成了一個整體,像一幢高樓大廈那樣聳立在我們面前,顯得那麼輝煌燦爛,生機勃勃……從此再也不存在什麼缺乏意義、偶然性的東西了。一切都體現出合理的必然性和美,一切都獲得了既明朗又神秘的涵義,生活中每一種孤立的現象都發出了和諧的聲音,而我們自己,則充滿了一種神聖的敬畏之情,一種甜蜜而由衷的激動,感到自己變成了永恆真理的活的容器,活的工具,擔負著偉大的使命……這一切您不覺得可笑嗎?”
“一點也不可笑。”亞歷山德拉·巴甫洛芙娜慢慢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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