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好幾天了.艾斯苔爾的父親都在一大清早離開家,他穿著藏色法蘭絨的兩服上裝,手裡拿著學生書包,就是以前他在尼斯教中學史地課用的那隻包。艾斯苔爾惶惶不安地看著他那張緊張、陰沉的臉。他開啟門,小街低處還一片黑暗呢,然後他轉回身吻了吻女兒。有一天艾斯苔爾問他:“你去哪裡?”他的回答簡直有點生硬:“我去看人。”接著他又補充道:“不要問我問題,艾斯苔利塔,這不能說,永遠都不能說,你明白嗎?”艾斯苔爾知道他是去幫助猶太人翻越山嶺,但是她沒有再問什麼。就因為這,這個夏天似乎有點可怕,雖然天是那麼藍,雖然田間的草那麼高,雖然蟈蟈還在唱歌,雖然激流裡的水仍然拍打著石頭。艾斯苔爾無法在屋子裡呆上一分鐘。她在母親的臉上也讀出了焦慮,她的沉默,她的等待都是那麼讓人不堪承受。於是,她一放下早餐的牛奶碗就立刻開啟房門,踏上了通向馬路的樓梯。她聽見自她身後轉來的母親的聲音:“艾蓮娜,你這就出去了?”外人聽得見的時候,她母親從來不叫她艾斯苔爾。有一個夜晚,躺在床上,房間裡一片漆黑,她聽見她母親在抱怨地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亂跑,而她父親只是說:“由她去吧,這也許是最後的日子了……”自此以後,這些詞就在她腦子裡生了根:最後的日子……就是這些詞本身把她往外面拖,讓她無法抗拒。也就是這些詞使得天如此藍,太陽如此燦爛,使得山巒和草地如此迷人,如此氣勢洶洶。曙光才現,她就守著用來塞填通風窗的紙板的縫隙等待光明,等待小鳥那短促的鳴叫,等待它們召喚她,她在等麻雀的啁瞅,等雨燕的尖啼,它們都在邀請地到外面去。當她終於能開啟門,衝進馬路上涼爽的空氣裡,衝進在街衢中間潺潺流淌的冰涼的溪水裡,她有那樣一種奇異的自由的感覺,那樣一種無邊無際的幸福。她一直跑到村莊盡頭最近的幾座房子那裡,山谷是那麼寬闊,在清晨的薄霧中遼遠極了,這樣她才能忘記父親說的那些詞。然後她開始奔跑著穿過河流上方的草地,也沒有去在意什麼蟒蛇,她一直跑到那條山間小路的腳下。她的父親每天早上就是從這裡離開往那未知世界去的,清晨的陽光刺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可她仍在盡力分辨著,那些最高的山峰,那些松林,那些峽谷和那些危險的溝壑。她聽見從下面,從山谷深處的河流那裡傳來的孩子們的聲音。他們在釣整蝦,藏在激流的沙洞裡,水沒至臀部。艾斯苔爾聽得出女孩子的笑聲,還有她們尖利的呼喚:“瑪里斯!瑪里斯!……”她繼續在草地裡的行程,直至那些聲音漸漸減弱,漸漸消失。在山谷的另一頭,是萋萋的山坡,是間或長著一點松枝的紅色岩石。在草地裡,已經可以感受到太陽的灼熱了,艾斯苔爾覺出臉上,臂下都有汗水在流。稍遠處,在那兒塊大岩石後面,沒有風,一絲兒也沒有,沒有一點聲音。艾斯苔爾到這裡來找尋的,就是這份寂靜。沒有一丁點人的聲音,只有昆蟲尖聲的低鳴,時不時的傳來聲雲雀的短促的叫聲,綠草在輕輕地晃著,艾斯苔爾覺得真好。她聽著自己的心在緩緩的,有力地跳著,她甚至在傾聽她自己的鼻息,那氣從她的鼻孔中跑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份寂靜。只是,這真好,她需要,就這樣,漸漸的,可以遠離恐懼。有陽光,還有天空上,雲朵開始膨脹開來,大塊大塊的草田裡,蒼蠅和蜜蜂懸在光際,有深黯的城牆,有山巒和森林,這一切都可以繼續下去,繼續,繼續。最後的日子還沒到,她知道,所有這切都還可以停留,還可以繼續,任何人也無法讓這一切停止。
艾斯苔爾,有一天,本來想讓別人也來看看這個地方的,這個秘密。她帶著加斯帕里尼穿過草地,一直走到岩石那裡。加斯帕里尼幸而沒有提到蟒蛇,也許僅僅是攀登倒並不讓他感到害怕。可是他們才接近山上的岩石,加斯帕里尼說,速度很快,他說:“這兒不好,我得下去了。”然後他開始往下跑。但艾斯苔爾沒有生氣。她很明白這小男孩為什麼跑得這麼快,對這份明白,她才真正感到有點吃驚。是啊,他,他不需要知道這一切將繼續,知道這一切會一日日地延續下去,知道任何人也無法讓這一切停止。
艾斯苔爾並不是因為草地裡有蟒蛇才感到害怕的。讓她感到害怕的,是那次收割。麥田像是落光了葉子的樹林。有一次,艾斯苔爾又回到那片收割的地方,就是她和加斯帕里尼一道去的那地方,在山谷下,羅科比利埃旁。
現在,麥田已經基本全部收割完畢。那一行揮舞著光閃閃的鐮刀的隊伍已經被打斷了,只還有幾組人零零散散地在田裡。他們在麥田的高處收割,在坡側,在狹長的坡脊上。孩子們在揀剩下的麥粒。那些衣杉破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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