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文競估摸地堡的高度,算計著:“它完全沉下去,需要四百多年。四百多年呵……一隻龜的壽命。現在的人,誰也看不到那一天。”
南琥珀隔著軍褲一把抓住袋中的小鋼龜,想往外拿。又忍住了。
“坐坐吧,好沙呀。”司馬文競快活地呻吟著坐下了。“起來時請你拽我一把,不然我起不來。現在我呀,倒下容易,站起來難,要是你不在,我想坐還不敢坐吶。呵,好沙呀。”他挖起一把,讓細沙從指間流下去,流完了,又深深挖起一把,再流。
南琥珀想起自己深夜赤腳踩在海灘上的味道,腳下的沙子,也是這樣流,流。——
“咱們不談小戍,好不好?來了後,人人都往我耳裡灌他,太多大多,真是不必。現在,你的戰友肯定又在和她談小戍,她是聽不夠的。咱倆不會,對吧?這幾個月,我所知甚少,哦,什麼都不知道。你隨便談談,就象剛才,談什麼都行,我聽著聽著就覺得活過來了。沙呀海呀罵娘呀,哪樣痛快你就談哪樣,天不黑咱們不回去。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覺得你談的東西對我來說沒意思?錯啦,你覺得沒意思的東西最有意思了。你就當我是個石頭,是那個地堡,是那串彈洞,面對它們,你不會沒話說吧?隨便談。比方說班裡同志:呂寧奎、李海倉、宋庚石……”
他緩慢地把一個個名字說出來。
南琥珀抓下軍帽朝面前一摔,興奮地道;“嗨!他們呀,我太清楚了,跟放在我手心裡似的。隨便談?”
“當然。”
十
你知道呂寧奎為什麼搶著給你遞煙?想救救自個四。司馬戍犧牲前的晚上,向他要根菸抽,他沒給,後來悔死了。剛才你抽他一根菸,一下子把他解放了一半。他要請人煙了,不是心中有愧,就是心中有鬼,再不就是煙快發黴了。你知道他抽菸怎麼拍?每開一盒煙,先數一數,看夠不夠二十支。數,就是個樂子。他每回只掏出上回吸剩的半支,誰好意思向他要?他把這半支點著了,再掏出一支菸來下勁頓,把頓過這支菸接到那半支上,除他誰也接不上去。這不成了一支半嗎,他吸去一支菸,掐死。不就剩下一根新的半支菸嗎!收起來,留下回續了再抽。當兵快兩年了,天天抽菸,卻從來沒有過菸頭。一個菸頭差不多一公分吧,一支菸也不過六、七公分長。你說他在煙上省下多少。這還是第二位的問題,第一位的問題是:他找到了多少快活?每回抽啊續啊都是快活。幹這種事時,他嘴唇溼漉漉的,兩眼精神得要命。他有個好處:不把煙給當兵的抽,也不向當官的敬菸。當然,對我例外,他不敢不給。你從他這支菸上想想,我們有多少閒功夫。一大堆政治學習把大家壓在一張小板凳上,想方設法找話說。當兵的最不能閒呵,一閒,就出毛病。
呂寧奎還有點豬八戒思想,好談女人。晚上睡覺,呱呱拍自己大腿:“要是換條腿放這就好樓,……”全班就他有過未婚妻,老說老說,可不是當未婚妻說,是當女人說。他說那女人熱乎乎地追求他,他看不上,把她甩了。後來那女人嫁給縣革委會副主任,他神氣得要命。“看咱老呂淘汰掉的也是縣一級。我不忙,越到後來越有好的。”我問“你親過她沒?”他說:“她巴望我親。我不親,一親,不就是要她了嗎?她不就賴住我了嗎?你知道被女人賴住有多大勁?她就成了你耳朵,你不聽也得聽,你撕都撕不開!”
十一
司馬文競大笑:“深刻。要撕開,非見血。”
看見他笑,南琥珀舒服極了。他想,他還擔心我揹他回去吶。又道:“首長,今我去專揭人短。我這人心狠,揭人短總覺得特別痛快,不然的話,我要問死了。”
“揭短揭短。我也來兩句臭話:人啊,是兩頭冒氣。上頭說話,下頭放屁。堵住任何一頭,五臟都會被脹破。所以啊,既要發揚上頭,又要振奮下頭。”
“繼續說!”
“說!破破悶氣。”
十二
李海倉褲腰帶上總吊著一大串鑰匙,差不多有半斤重。走路,嘩嘩譁,出操也嘩嘩譁,整理軍容,人家從上到下,軍帽、風紀扣、腰帶,三項就夠了。他多一道手續:提褲腰。我讓他把鑰匙串摘下,他不。說了一千次,他終於摘下了,又放在褲袋裡,弄得褲袋裡老象有隻拳頭。其實,他那串鑰匙裡只有一把有用,就是開班裡工具棚的那把——歸他管。其餘的鑰匙,都是他撿來的。撿來一把,他串上一把,絕不扔。後來,鑰匙環滿了,可廢鑰匙還時常能撿到哇,我想他總該扔了吧。不,他開始淘汰。取下小的鋁的,掛上大的銅的,還是滿滿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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