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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薄薄的紅暈浮上他雙頰,說:“我就喜歡你來看我,敢於胡說八道。他們不行,他們不知道拿患了絕症的人怎麼辦。”
我們又聊所裡的事。我有意把牢騷帶到這裡來抒發,好讓他批評教育我,讓他覺得舒服,我實際上是把牢騷變成禮物贈送給他。我還有意拿一些早已明瞭的俗事求教於他,無非是想讓他覺得高於我,也就是把俗事變成瓜果一樣的東西供他享用。看見他愜意了,我也隨之愜意——真的。我的愜意甚至比他還多一倍!因為我的愜意原本就是我的,而他的愜意則是我偷偷摸摸傳遞給他的。迄今為止,他還沒有讓我感到意外。這場談話從一開始我就看見了盡頭,談話只是重複內心構思,只是內心音響的複製品。為了掩蓋平淡,我好幾次裝作欣賞南洋溢金的樣子把頭扭開。大概這盆溢金花都窺視出我心思了,而他始終沒看出來。
溢金花蕾含蓄著,高貴地沉默著。那一刻我真感謝植物們從不出聲——儘管它們太像一個個念頭昂首翹立。
“……我看過你的檔案,是在調你進所部工作的時候。我恍惚記得,你少年時住過很長一段時間醫院,對吧?”
“是的。”我開始感到意義了,他問這些幹什麼?
“在哪個醫院?”
我告訴他醫院的名字,離這裡很遠。李言之馬上說出了那所醫院的有關情況,某某市、某某街道、某某某號。然後告訴我,那所醫院已校改為醫學院,人員建築設施……當然還有醫療檔案都已全部更換。他對那所醫院如此熟悉,使我驚駭,“你在那兒住過?”
李言之搖頭;“不是我。”‘
“哦。”我想這個話題已經結束了,正欲告別,忽發覺李言之並沒有說完,話題仍然懸掛在我倆之間的某個地方,神秘地晃動著。李言之雙眼像盲人那樣朦朧,整個人正被念頭推走,他低語著:“院牆拐角處,好象有一片三角梅……下頭蓋著一塊大理石墓碑,缺了個角兒,只有等花兒都謝掉了,才能看見它……”
我大叫:“你肯定在那兒呆過!平常人們注意不到它。每年秋天,那小墓碑都給花外染紅了,夜裡有許多蟋蟀叫。嘿,你在那呆多久?什麼時候?”
李言之搖頭,“不是我。”
我很失望,也很疑惑。李言之又說:“還有個印象,每天早上,太陽都沿著教堂尖塔爬上來,遠遠看去好象戳在塔尖上似的,是嗎?”
“不錯,那景象只有在醫院二病區五樓才可以看見,令人過目難忘。你確實在那裡呆過,否則不可能知道這些呀?”我的語氣簡直是提醒他;要麼承認;要麼趕緊換種說法吧。
李言之斷然道:“不是我:”
他的固執迫使我沉默了,他不作任何解釋,對沉默似乎感到愜意,我們在沉默中拉開距離,又在這距離兩端對峙著彼此窺探著。
李言之很吃力地說:“哎,你能不能給我說說……你那時的事,在醫院的事。隨便什麼事都行。”
“為什麼?”
“不為什麼,確實不為什麼,隨便聊聊嘛,我餘日無多……”
“你告訴我原因,我就聊給你聽。否則就不太公道,那畢竟是我個人的隱私。”我心想:你拿死來當理由,提過分的要求,就像向那位養花的老頭借花一樣。
“對對,不容侵犯的。我不能強求。”李言之很遺憾的樣子。我們又聊了些所裡的事——那只是為告別作點鋪墊,李言之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漸顯惆悵。未了,他起身走到壁櫥那兒,開啟櫥門,掏出幾盒花旗參、龍眼之類的補品,塞進一隻塑膠袋,遞給我,“你拿去吃。”
“這怎麼行?別人給你治病用的……”
“唉,實話告訴你,我吃不了這麼多。不信你看!”李言之甩開櫥門,又無奈又自豪地讓我看。果然,裡面裝滿各種營養品,瓶、罐、盒堆得有幾尺高。
我嘆道;“到底還是當官好啊。不過,這些東西恐怕都是人家用公款送你的,而我送你的東西是我用自己的工資買的。”
“我明白。所以,請你拿點去,算是幫我吃了它。別謝我,它們本不是我的東西。”
我有點兒感動,一般人並不能像李言之這樣,敢於把櫥門敞開。我說:“我可以替你送給那個養花的老頭嗎?”說完,我才意識到此話太刻薄了。
李言之沉吟著;“隨你意思吧。但不是我送他的,是你。”
三
花房在醫院北邊一個角落裡。我尋到那裡時,養花的老頭不在,花房門鎖著。
我認為:李言之實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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