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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同房的共有五位:兩位工農出身的處級幹部;一位經理,一位技術員;還有一位大學文科副教授。我的題目一出來,他們興奮片刻,馬上被難住了。那四人不約而同地直瞟副教授,而副教授則佯做沒在意的樣兒低頭看報。他們只好胡亂猜起來,東一句西一句,甚至連題意也理解錯了。到後來,他們反而說我“瞎編”。我則突然意識到:原來,我比他們都強!我解出來了,他們根本解不出來。我興奮地大叫道:“你們全錯了,正確答案是這樣……”我把答案說出來,他們都呆住了,像看鬼似的看我。那位副教授臉紅彤彤的,說;“是李覺告訴你答案的吧?”頓時,他們都恍然大倍;“對!你早就知道答案了。”
我呆了,從出生到現在,我還從沒見過這麼無恥的大人。我咬牙切齒地哭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當我到李覺屋裡去時,喜悅已經損耗了大半。我把答案講給他聽。那第一道,是一種複雜的邏輯推理,每一程式都涉及到幾種選擇,只要思考得精深些,就能夠解答。第二道則要奇妙得多,打破人的思維常規。在平面上用六根火柴永遠也拼不出四個等邊三角形,只能立體化,構置一個立體三角,侮粽子那樣。第三道題,我承認無能了。
李覺聽完,面無半點喜色,憤憤地說;“這不是你獨自解出來的。你欺騙了我!”
“不!都是我做的……”
“別狡辯了,再狡辯我會更生氣。我……在窗外聽見了你們在商量答案。”
我不知該說什麼。我剛剛從一場誤解中出來,又落入更大的誤解。我張口結舌,氣得要發瘋。李覺根本不在乎我的表情,依然憤憤地道:“我們剛開始,就該結束了。我討厭別人欺騙我,即使不是欺騙我,也討厭人們相互欺騙。我原來以為,你即使解不出來,起碼也該尊重我的要求——獨立思考。不懂就承認不懂。問了他們,就承認問了他們。你沒有獨立思考問題的毅力,而且虛榮心太重。算了,你走吧。”
我腦袋裡轟轟亂叫,又悲又恨,想罵人想咬人:想砸碎整個世界!就是哭不出來……
正在這時,通往涼臺的門被入推開了,副教授小心翼翼地定了進來,兩隻手如同女人那樣搭在腹前,吶吶地說:“老李同志啊(其實李覺足足比他小二十歲),我方才在外頭散步,啊、啊,是隨便走走。我不當心聽見了屋裡幾句話,啊、啊,不當心聽見的。好像是講幾道什麼題?……啊,我可以作證,那幾道題確確實實是這孩子自己做出來的。他做出來之後,又叫我們做。慚愧呀,我們……沒在意,也沒怎麼去做。幾個同志開他玩笑,說答案是你告訴他的,不是他自己解答出來的。現在看來,確確實實是這孩子自己做出來的。這孩子很了不起呀,我們委屈他了……”
副教授搓搓手,無聲地出門走了。我終於低聲啜泣。但這次哭得更久,怎麼也止不住。李覺慌亂地勸我,言語中不時帶出一些外語詞彙,像是責罵自己。我想停止哭泣,偏偏停不下來。李覺起身站到我面前,深深地彎腰鞠躬,一下,又一下……我大驚,忍不住笑了。李覺也嘿嘿地笑,手撫摸我的頭,許久無言。後來,他低聲說:“你小小年紀,已經有幾根白頭髮了。唉,你是少白頭呵。”
我看一眼他的烏髮,細密而柔軟,天然彎曲著,十分好看。額頭白淨而飽滿,鼻樑高聳,眼睛幽幽生光。啊,他本是個英俊的男子,病魔把他折磨得太疲憊了,以至於看上去有點兒怪怪的味道。他的手觸到我的臉,像一塊冰凌滑過。他的手纖細而寒冷。
李覺告訴我,那三道題,是大學校園裡流傳的智力測驗題,幾乎沒有一個大學生能迅速把它們全部正確地解答出來。他們或者解出一道,或者解出兩道,就不行了。當然,只除了一人,就是他自己,他在大學三年級的時候,只用了十九分鐘就全部解答,他對這一類事物有著天生的敏感,一碰就著迷。而且,只要有幾個月碰不到此類事物,他就好像沒命似的難受,當我在病房苦思其想的時候,他非常擔心我堅持不住了,偷偷去問旁人,那我就犯了不可寬恕的錯誤:無毅力,不自信,投機取巧。其實,只要我能解出一道,他就很滿意了。在我用心過度發燒時,他非常感動,已經暗暗決定:只要我能堅持到最後而不去問旁人,那麼,不管我是否解得出來,他都會收下我教導我。他說他不知怎麼搞的,就是討厭他們,不願意他們介入我們之間(他說此話時,兩眼跟刀刃似的朝外頭閃了一下)。我把前兩道題完全解對了,後一道題更簡單,答案是:老母豬不識數。正因為它太簡單了,人們才想不到它。它的目的是檢驗人能否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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