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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短暫的懷疑。王一攙起康迅,她用手摸了一下他滾燙的額頭,淚水奪眶而出。她感到康迅面臨的危險是巨大的,是能將他和自己永遠分開的危險。
“我求你們別猶豫了。”她哭著說。
當康迅被護士們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王一坐到走廊的一把塑膠椅子上。這之前她一直站著。珍妮和斯蒂夫迎過去,和護士一起把康迅送往病房。斯蒂夫曾回頭望過她一眼,他朝她點點頭。她想,斯蒂夫能明白,她需要一點時間驅趕另一種恐懼:要是她沒有及時地把康迅送到這個醫院呢?
康迅神志不完全清醒,打吊針的時候便開始昏睡,那位老人的呻吟打擾不了康迅。他們一前一後都曾處在離死亡很近的地方。大夫告訴王一,只要病人今夜能退燒,就沒事了。
王一讓珍妮和斯蒂夫回去。珍妮說明天一早來換她。她要珍妮上完課再來。珍妮笑笑說,老師有事不能來上課。王一這才想起來,該通知系裡找人代課。
終於一切都歸於寂靜。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不知為什麼,王一感到安全,彷彿黑暗是可靠的保護,抵擋了一切危險。老人不斷呻吟的時候她坐在沙發上睡了幾次。現在老人死了,她卻再也無法入睡。她一點也沒感到恐怖,她只有一次想起學校從煙囪上飄下去的學生,彷彿從窗戶上看見一個幻影,讓她打了個寒顫。其實,她希望延續這寂寂的黑暗,那樣她就不用在清晨午後黃昏去面對人們各式各樣探尋的目光。
一箇中國女人和一個外國男人!
在康迅等待進入手術室的那段時間裡,疼痛達到了頂點,他開始輕聲叫喚,他的頭快同蜷起的雙腿合攏。王一完全無視別人的存在,她忍著眼淚,她想握住康迅的手,如果這能減輕他的疼痛,即使眾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在乎,她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已經完全融入了康迅巨大的疼痛中。可是,康迅的兩隻手緊緊地捂著胃,王一隻能不斷地幫他擦去滲出的冷汗。
醫生進來後,推開王一,又招呼三個實習生也進來。他要康迅躺平,將他的雙手拿開。他撩起康迅的毛衣,在他的腹部按了幾下。每按一下,康迅都像給人打了一拳那樣緊縮身體。醫生示意實習生都過來按按。當第一個實習生把手朝康迅腹部伸過去的時候,王一猛地推開他們,站到康迅床前,“滾開。”她大叫著。
“你要幹什麼?”醫生憤怒地責問。
“你要幹什麼?!你沒看他疼成那個樣子,幹嘛還讓實習生練手藝?”急診室的人們都在圍觀。
珍妮和斯蒂夫都走到王一的近前。
“你是幹什麼的?”
“這跟你沒關係,我不許你碰他。”
醫生突然轉了話題,“我真是弄不懂,中國人現在怎麼了。”
醫生不懷好意地看看圍觀的人,“怎麼只拿外國的月亮當月亮呢?”
王一覺得醫生的話可以讓她倒下去十次,但她堅持站著,她覺得這侮辱和康迅的疼痛是連在一起的。
“外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一個圍觀的人說,人群響起笑聲。
“沒錯兒,也難怪人家瞧不起中國人,月亮都不圓。”醫生又說。
“你真可憐。”王一咬著每個字說。
“你說對了,我太可憐了,不是一般的可憐。”
醫生說完離開了,可是圍觀的人還留在原處,看著王一。王一絲毫沒有想哭的意思,她像怒視醫生一樣看著其他人。但她沒堅持多久,康迅的手無力地碰了一下她的後背,她迴轉身,看見康迅又費勁地抬起那隻手,朝她擺動兩下,示意她不要吵架。王一哭出聲了。康迅用英語對珍妮簡潔地說了幾句,珍妮才徹底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她走過去,緊緊抱住王一。又一陣疼痛劇烈地襲來,康迅的臉扭曲了。
早上還是來了。王一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護士走進來,將體溫計交給王一。王一將體溫計輕輕插到康迅腋下時,他醒了。他的臉終於平靜下來。
“還疼麼?”王一問。
康迅搖搖頭,他抓住王一的一隻手握著。他在用力,但王一仍能感到他的衰弱。他大睜雙眼凝視王一憔悴的臉。他最後沒有說出什麼,但他感到一種強烈的感情,它無法用言語表達,但他能為之付出自己的一切。人不能將自己的心掏出來給愛的人看,這是人類多大的憾事啊!
“大夫說要是退燒就沒事了。”王一說。
康迅這時發現另一張床空了。
“他死了。”王一隻好告訴康迅實話。
太陽突然從視窗漫進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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