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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子情願耽誤自己的已晚春光,“再伺候主子一年”。而小李只有十九歲,叫“姐姐”不錯,只是叫得特別親切,旁人刺耳,玉子會心。雖然每一趟見著小李都要罵幾句,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東西,都悄悄給小李留著。有時候小李賭輸了錢,只要到玉子面前垂頭喪氣一坐,定是一頓罵過,便有銀錁子摔到他懷裡。
這天的小李,卻是精神抖擻地,“玉子姐姐,”他招招手,“你請過來,我有要緊話說。”
一番“要緊話”說過,玉子親手取上用的明黃色的蓋碗,沏上一碗君山茶,喊道:“桂連兒啊,你過來。”
怯怯的桂連,其實很機警,學著小李叫一聲:“玉子姐姐!”
“用托盤把這碗茶送給萬歲爺。端著茶會請安嗎?”
“會!”
“好!去吧。頭一次當差,可看你的造化了!”
桂連沉得住氣,走到皇帝面前,不慌不忙請了個安,把一碗茶送給皇帝,嘴裡還說一句:“萬歲爺請用茶。”
“噢!”皇帝沒話找話:“你知道我愛喝什麼茶?”
“奴才不知道。”
“誰讓你把茶端來的?”
“玉子姐姐。”
“嗐!”慈安太后笑著皺眉,“誰教給你這麼個稱呼?玉子就是玉子,不興叫什麼姐姐、妹妹的。你在這兒弄錯了還不要緊,如果在翊坤宮也是這麼著,準挨一頓罵。記住了沒有?”
“是!”桂連把一雙眼皮垂著,脹紅了臉,不斷咬著嘴唇,彷彿有眼淚不敢掉下來似的。
皇帝好生不忍,他猜想著她在家一定受父母疼愛,要什麼有什麼,從未聽過一句重話,如今第一回當差就捱了訓,必是想著在父母跟前的光景,自覺委屈。適得用句什麼話,把她的心思扯了開去,不然一個忍不住掉了眼淚,輕則受一頓呵斥,重則攆到終年沒有人到的冷宮去當苦差,從今以後再也到不了太后跟前,那有多可惜?
於是他也教她規矩:“如果真的要提姐姐、妹妹,得先按上你自己的稱呼,說‘奴才的姐姐’才對。”
“是!”桂連抬頭看了看皇帝說:“皇上的茶,是奴才的玉子姐姐叫奴才端了來的。”
“又弄錯了。”慈安太后大為搖頭:“看你的樣子,倒是挺聰明的,怎麼教不會啊?玉子又不是你親姐姐,不該那麼叫!”
“她頭一天當差,不懂宮裡規矩。”皇帝趕緊看著慈安太后說,“過兩天就好了。”
慈安太后看見皇帝起勁衛護桂連的神情,覺得有趣,但皇帝到底是皇帝,不能逗著他取笑,因而平靜地點點頭,向桂連吩咐:“你叫玉子來替我裝煙!”
“是!”桂連請了個安,退了出去。
皇帝頗有怏怏之意。想到複選那一天,回眸一視,猛然想起《西廂記》中的曲文:“臨去秋波那一轉”,衷心若有意會,但領略得這句曲文的美妙,卻說不上來妙在何處?於是他又想到翁師傅講過而不甚了了的那句陶詩,這就教“欲辨已忘言”!
一下子懂了一句詞曲一句詩,完全是自己領悟得來,皇帝有著從未經驗過的得意和欣悅,恨不得就找著翁師傅,或者南書房的什麼翰林,把自己的心得告訴他們,問他們“講得對不對”?
自然對羅,翁師傅會高興得掉眼淚。就象那次對對子,用“大寶箴”對“中興頌”那樣,把翁師傅歡喜得不知怎麼才好,只捧著自己的手,不停地說:“天縱聖明,天縱聖明!”
只有想到那樣的光景,才覺得讀書有些別樣東西所帶不來的樂趣,他自我陶醉得出了神。慈安太后卻是又好笑,又好氣,還有些警惕,看樣子皇帝象他父親,將來在女色這一關上看不破。
“你一個人在笑什麼?”
這一問才驚醒了皇帝,愣了一下才能回答:“我在想書房裡的事。”
慈安太后怎肯信他的話?只當他為桂連神魂顛倒,心想告誡他幾句,但說得淺了他不懂,說得重了又怕他臉上掛不住,只好無可奈何地嘆口氣說:“你簡直跟你阿瑪一樣!”
這話讓皇帝困惑,象父皇有何不好,怎用這樣怏怏的語氣來說?在這位皇額娘面前,他是無話不可說的,所以立即問道:“我不該象阿瑪?”
“胡說!”慈安太后盡力要裝出生氣的神情,“怎麼說不該象阿瑪?”
皇帝自覺這話沒有問錯,不該受此呵斥,但對慈安太后,他是願受委屈的,想起諳達的教導,急忙站起身來,往地上一跪,以微帶告饒的語氣說:“皇額娘別生氣,我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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