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1/4 頁)
他曾經到王維的官署做客。恰好唐皇李隆基駕到,這位“孟夫子”生平第一次鑽到床底下,正好被皇帝看到。皇上對他印象還不錯,沒有責怪他失儀之罪,命他出來獻詩,等於直接給了他一個面試機會。結果孟浩然就上了《歲暮歸南山》——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這詩寫的自然是好,可是獻的也真不是時候。開口就是“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這也就罷了,四十多歲人了,偶爾發點小牢騷,皇上也可以理解;可是緊接著兩句:“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這不明擺著排揎皇上的不是嗎?孟浩然也算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李隆基聽了果然大為不悅,說:“先生你根本就沒來求仕,我也從來沒有拋棄過先生,先生你幹嗎要誣衊我呢?”說完拂袖而去。當時不要說孟浩然魂飛天外,連王維也嚇得半死。
說來又要忍不住誇我們可愛的大唐。這事要是擱清朝文字獄那會兒,孟浩然十個腦袋也砍沒了,還能安然地出京師,回襄陽歸隱田園,“還掩故園扉”嗎?可能直接株連九族了,砍得墳頭上草都不剩一根。
我突然想到,這次獻《歲暮歸南山》的失敗是不是孟浩然的潛意識在作怪呢?他一直過著那種隱逸的生活,因為現實的逼迫不得不上京求官,不是被皇帝徵召的,總有點失意才子的感覺。合著那天見皇帝又太突然,一時懵了,本性畢露,導致他的發揮完全失常。
事後,王維也忍不住說他,說你那麼多淡然清雅的好詩,怎麼就想起來獻這一首落寞失意還滿口怨言的詩呢?
這件事讓孟浩然很黯然,不過也及時地幫他認清了一個事實——自己真不是官場上混的料。你說,像這樣一對一的歌功頌德機會,旁邊還有王維的幫襯,都能把事情給搞黃了,可能我孟浩然真的是沒官運吧?看來吳越的山水才真是我的家,我的樂土。我還是回家做我的隱士罷。他很快冷靜地放棄了不應追逐的浮名,離開京城,回老家襄陽做起了專業的隱士。一次一次在孟浩然的詩裡看到濃濃鄉意,惹人動情。我能看到他對襄陽山水的眷戀,那種深重的珍惜遠勝對世間浮名虛利地追逐。雖然他後來也有寫給張九齡的自薦詩,但是那只是圖個世有知音的意思。 白頭霜鬢的孟浩然絕不是一個熱衷名利,至死不休的人。
最後他死在了故鄉,死在家人和好朋友的懷裡。 比起那些宦遊他鄉、孤獨以老的人,他要幸福得多。
我也因此想起杜甫的死,據說也和食物有關。晚年的杜甫益發貧病交加。沒有了嚴武的接濟,老杜到最後連草堂也住不起了,僅有一條小破船,漂泊江上。有個縣令知道杜甫的詩名,給杜甫送去白酒牛肉。好多天沒吃飯的杜甫吃的太多,結果腹脹而死。《唐才子傳》上記載如是。不過很多書上隱匿了這種說法,只說是杜甫因病故於舟中。恐怕後來人有為聖者諱的意思,生怕杜甫是撐死的,玷汙了他的名聲。其實,杜甫這樣的死法,並不會讓人看低。相比千秋以來那些安享富貴尸位素餐的傢伙們,他不知道要高尚幾多。
杜甫一生際遇悽苦,和李白“千金散盡還復來”浪費勁兒,簡直不能比嘛。老杜窮得家徒四壁,老李好像走到哪兒都帶著自動取款機似的,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嘆!嘆!嘆!
所謂“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可是飽經憂患到底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杜甫若有知,也必然會覺得孟浩然的食鮮疾動而死,是比較溫暖的死法。
人生若只如初見 正文 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和人吵架了,賭氣了,冷戰著。院子裡花開了,落到眼底,就想起王維的兩句詩:“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突然這樣矯情,自己想了覺得彆扭。轉念一想,既然想到王維,乾脆再寫一篇。前面除了在《紅豆》裡提到王維,對這個盛唐傑出的詩人並沒有過多地談及。然而王維,無論詩文還是人品,都是值得書寫的。他是一個可以和李杜比肩,盛唐般華麗深遠的男人。
雖然年輕時也有“相逢意氣為君飲”的豪興,王維骨子裡仍是清和沖淡的底子,好佛,有禪心。詩的成就很高,五言律詩尤其寫得滿目清華,被後世人苦學不止。他的人好似謙謙君子蘭花,花開一樹,滿院芳菲,就連走後門,也走得格外風雅。
那日岐王和太平公主酒宴之間,王維抱著琵琶出現了。 公主見王維“妙年潔白,風姿鬱美”,於是問岐王:“此是何人?”岐王答:“是一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