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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被赦免了。由此可見,做皇帝的不能有太明顯的嗜好,不然就有人投機取巧,趁機漁利。元稹的說法顯然更帶有勸諫的味道。
我覺得李隆基還不至於糊塗到憑一首曲子就把人赦了的地步。也許是這個人臨刑前唱出自己的冤屈,有人見這個人歌聲美妙,唱辭悽婉,轉奏給皇帝。李隆基動了憐才之心,下令大臣們重審案件。因為有皇帝的關注,大臣們認真審查案情,最後還了彼人一個清白,這倒還是有可能的。
不過,張祜這首《何滿子》是哀悼一個深宮裡的女子是無疑的。這個人是唐武宗時的孟才人,這件事是張祜在《孟才人嘆》序裡面寫明的。
其序稱:“武宗疾篤,孟才人以歌笙獲寵者,密侍左右。上目之曰:‘吾當不諱,爾何為哉。’指笙囊泣曰:‘請以此就縊。’上憫然。復曰:‘妾嘗藝歌,願對上歌一曲,以洩憤。’許之,乃歌一聲何滿子,氣亟,立殞。上令醫候之,曰:‘脈尚溫而腸已絕。’(一雲肌尚溫而腸已斷。)上崩,將徙柩,舉之愈重。議者曰:‘非俟才人乎。’命其親至,乃舉。”
說唐武宗時有孟才人因歌藝雙絕,獲君寵,武宗病重,自覺不久於人世,就把孟才人招來,一曲歌畢,問:“我如果死了,你準備怎麼辦?”
孟才人抱著笙囊哭泣:“臣妾願以此自縊,相隨陛下於九泉。”
武宗默許了。在長長的寂靜裡,孟才人漸漸不哭了,對睡在她面前的武宗說,臣妾善於唱歌,願意再為陛下唱一曲,表達臣妾心中的悲傷。武宗看著自己寵愛的妃子,發現她變得很平靜,不由心中的歉疚又多了一縷。他點點頭,讓她唱。
孟才人唱《何滿子》,一種悲慼無力從她的歌喉蔓延出去。病重的皇帝感到滿心不適,他正要叫停,歌聲斷了。孟才人像飛翔高歌的雲雀被割斷了喉嚨。雲雀從天空掉落下來,而孟才人,也倒在皇帝的塌前。武宗急令太醫救治。太醫說:“身體雖然還溫熱,但是肝腸已經寸寸斷絕,救不活了!”
不久武宗也死了。在遷移孟才人的棺木時,非常沉重,不像一個女子的棺木。眾人議論紛紛,後來找來孟才人的家人,棺木才可以移動。
我看到這段傳說時,曾經非常的悲傷。孟才人哀慼的面容會清晰地出現在我的腦海。不止是為孟才人的深宮歲月,還為人殉、這暗無天日的殘酷而心寒。對自己所愛、或所恨的人,只要權力在手,竟然都可以採取這種慘無人道的手段去佔有或者懲罰。
武則天入尼庵逃了一條生路,他日重回大明宮,執掌帝位,堪稱千百年宮闈異數。但是更多的,是像孟才人這樣宮人。或許,孟才人還是幸運的。她有才有貌,唱罷一曲《何滿子》,腸斷而死,死得比較突出,讓張祜這樣有良知的文人惻然,很為她哀嘆了一把。張祜寫了《孟才人嘆》——
偶因歌態詠嬌顰,傳唱宮中十二春。
卻為一聲何滿子,下泉須吊孟才人。
然後又寫了宮詞《何滿子》:“故國三千里,深宮二十年。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
縱有人感慨惋惜又怎樣呢?幾千年悲苦如黃連的女子,並不見少,她們的命運也沒有徹底的改變,生在什麼樣的年代,就要承受什麼樣的命運。無論是何滿子還是朱淑真,都無法逃脫。
開頭說到朱淑真的《斷腸詞》,那的確是一本讓人讀完感傷不已的詞集,很適合想把自己往憂鬱裡折騰的人看。《斷腸詞》帶著強烈的個人意識,《何滿子》點破的則是籠罩在中國女人身上綿延了幾千年的悲劇,唱出了她們的哀音。
這個境界,就不好用悲傷來形容,那種情緒更接近於佇立野火焚原後的荒野上,撲面而來的、無可言說的悲涼。
一樣斷腸,卻是兩樣心腸。朱淑真憐憫的是自己。情真意切,當你觸及到一樣的情緒時,你就會和她一樣悲傷;張祜憐憫的是被紅牆黃瓦禁錮的宮人們,這種悲傷如同秋日的蕭蕭落木,寥落高天,有廣大而深遠的意境,就像一個人心懷釋迦大士的悲憫之後,明白慈悲無處不在。
人生若只如初見 正文 斷腸人在天涯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馬致遠《天淨沙·秋思》
我始終沒有弄明白。為什麼一個人,僅僅用28個字,就可以把秋意這樣深刻清晰地描摹出來,下筆又是那樣淺淡。
看上去,渾似——漫不經心。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離人,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