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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看了一張寫著字的卡片,“如果你碰到什麼東西看起來跟這個差不多,就刮刮你的右耳朵。”莉蓮努力地在記那幾個字母的形狀。“這些字什麼意思?”“你想呢?就是‘刮刮你的右耳朵’,只要你照做,他們就以為你懂英語了。是我哥哥把這個寄給我的。”那人說著,將卡片揣回衣兜,就像一個正往兜裡揣錢的大款。)
弗裡達表姐在信裡說,他們有房間讓親朋好友來住。他們做小本裁縫生意,還可以為那些能獨立混飯吃的人提供工作機會。這國家真大,她寫道。任何人都可以買到任何東西,不管你是不是貴族出身。弗裡達還將近來購置的物品列了一張清單:一臺縫紉機(是分期付款的,不過她已經弄到手了),紙袋裝的白麵粉,像乳酪一樣甜且未變質的濃縮牛奶,可在晚間享用的雀巢牌可可粉,與她的髮色完美搭配的髮夾,只賣十美分的棒極了的長筒襪。這兒的許多東西是圖羅夫的人所想象不到的。
迷失在那個陌生的異鄉(3)
莉蓮走過最後一扇門,注意到了“開往紐約”幾個字,於是她找到一個正往渡船上搬行李的男人,將信拿給他看,那人只是笑著聳聳肩。她先後十多次舉起那封信和用印刷字型寫的地址,但看到的只是一張張沒有答案的面孔,帶著茫然空洞的表情,或者是比茫然更糟糕的知曉一切與一臉狐疑;她不報多大希望地把信舉在那些不識字的人面前,他們便像受了侮辱似地把她推到一邊。她看到許多輛電車,看到那些身前身後佩戴徽標的人,看到穿短裙的女子,看到背上捆著板凳、脖子上掛著油亮皮鞋圖片的有色種男孩,看到一隊人打身邊穿梭而過,看到紅褲子老頭兒與紅帽子姑娘一起售賣鞋帶、扇子、鉛筆和鹹麻花,那麻花的香氣讓莉蓮不禁捂住嘴使勁吞嚥口水,但無法想象的是,當她最終抵達大瓊斯街時,就在這個新的國度裡她的新住處門外,她第一個看到的竟會是一個穿著睡袍,披著男士外衣的女人和她的哭泣。莉蓮注視著這個女人開啟一把摺疊椅,從兜裡掏出一個瓷盤放在腿上。人們從這裡走過時會投給她幾枚硬幣。
弗裡達表姐從樓梯上奔下來,把莉蓮擁在懷裡。“親愛的小莉蓮,”她說,“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了。”弗裡達已經三十歲了。莉蓮對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多年前的一場家庭婚禮上,那時弗裡達曾帶著她走進小樹林採摘覆盆子直到天黑。莉蓮凝視著街對面的那個女人,只見她靜止在椅子中,淚珠從臉頰上滑落,滴到鬆弛的乳房上,又墜入裝著硬幣的盤子裡。
“被趕出去的,”弗裡達說,“付不起錢,就得走人。”她用依地語說:“Es iz shver tzu makhen a leben。”生活不易啊。
她想弄清楚莉蓮能否理解。她不想莉蓮受到驚嚇,她說她們兩個在一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就在此刻,莉蓮應該看到了,從像她現在這樣與弗裡達表姐共處一室,到像那個一早便被趕出去的女人那樣無家可歸,這兩種境遇之間的轉換也不過是瞬息之變。莉蓮確是看到了。
弗裡達牽著莉蓮的手,帶她穿過街道。她往盤子裡放了一美分,隨後說:“我很抱歉,利普金太太。”在領著莉蓮爬上樓梯走進公寓時,弗裡達說:“可憐的東西。”然後她抬手朝一個小房間比劃了一下,那裡面放著一張床和兩個木製板條箱。“你就和朱迪斯住這裡吧。”
從利普金太太身上得來的教訓仍未離開莉蓮,仍牢牢地攫住她放在伊扎克·尼恩伯格的小揹包裡的一切東西。
總是在重複同一個夢。她死了。瞎了。所能看到的只是她眼皮裡迸裂出的紅色,彷彿她正仰臥在圖羅夫最遙遠的土地上,在這六月裡最明媚的一天,面朝正午的豔陽閉上了眼睛。整個世界,樹木,飛鳥,煙囪,都消失不見了,四周皆空,只有那片緩緩下沉的白色蒼穹,像床單一樣鋪落在她身上。一根麥稈戳刺著她的面頰,她伸手去拂拭,接著摸到了臉上乾涸的血跡。她揉搓雙眼,感覺曾有幾道鮮血流經她的眼皮,滑下臉頰,淌入口中,如胡椒子般堅硬的血塊在她舌頭上變得柔軟,她把它們吐到手裡,手變成了紅色。
現在她可以看到一切,望見四處。紅色地板。她的丈夫躺在門口,身上披覆著濃稠的血,因此睡衣變得又黑又硬。在她和他之間的地板上還有其他東西:摔成四塊的老祖母的茶壺,口朝下倒栽著的水桶,用來隔開私密空間的簾布。一隻手。她的母親也倒在地上,像一隻被挖出內臟的小雞,圍裙像粗布簾一樣落在她兩旁。莉蓮赤裸著身體站在這個紅色的房間裡,紅色漸漸退卻,就像落潮時的海浪。
她的父親倒在前門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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