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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啊,家裡如今已經沒什麼田畝了,每年朝廷優免的田租和丁役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不過要想放出去,這又如何辦呢?有誰聽說過農戶肯投獻秀才的?他們要投獻也是投獻舉人老爺啊!
大明的生員俗稱秀才,也稱相公,舉人稱老爺,這裡面卻是頗有深意。生員雖然是讀書人,也受國家優待,但在永樂之後,國家安定,生員越來越多,想靠生員的功名當官是不可能的。只有舉人才有機會授個窮鄉僻壤的教職。
不管怎麼說,舉人就算是官場中人了。既然人在官場,地位自然不一樣。故而大明只有窮秀才,沒有窮舉人。
即便原本是個窮秀才,一旦中式成了舉人老爺,也立刻會有十里八鄉的農戶帶著戶籍田冊,投獻家門,自願為奴為婢,目的就是借官老爺的保護傘,免去田租和丁役。
尤其是丁役,更勝田租。
說起來,舉人和生員的優免額度卻是一模一樣的,並沒有半分增加,所以只能歸結於頭頂的“官”字光環了。
“荒謬!”
陸夫子只是一想便否定了徐元佐的提議,又有些心疼自己的優免白白浪費,不由更是氣惱,已經忍不住想拿還在塾裡讀書的徐良佐出氣了。
他回到屋中,又看了會書,心中暗道:“我明年才五十實歲,宗師說我火候已經到了。去年八月心灰意冷,沒有進場,如今想來真是懊悔不迭。自古哪來的場外舉人?若是後年進場,時運來了,中得乙榜,或有連捷之望。”
有了赴考的心,陸夫子又盤算起自己的身家來了。
在嘉靖年間,四書五經在書肆中的價格頗低,江南文章之地,更是分銀可得。反倒是《三國》、《水滸》之類的閒書,要賣得貴許多。
至於陸夫子要買的時文制藝之書,比之四書五經要略貴一些,卻也不過幾錢幾分便可輕鬆買到。就算買得多些,一兩銀子也是足夠了的。
不過要想進場,字還得練練。而且進場考試,筆墨都不能將就。筆得是湖筆,以免未盡卷而散鋒;墨須是徽墨,以免字跡失了光潤,弱了一籌。
科場最怕就是文章過了,卻礙於字跡被主考黜落。
如此一來,紙筆墨三樣都要花些價錢。
而且入場考試就得要有保人,二兩禮金是少不得的。
如此算來怕不得三五兩銀子。
自己一年也不過收入三五兩,除去開銷,支應家裡,尋常也剩不下多少。
今年算是攤上了徐家子要開講,額外多了五兩,卻不幸碰上兒子做買賣折了本錢,又得貼進家裡。說起來外人都以為賣花布去北方是賺錢的買賣,但碰上劫匪河盜,或是布價大跌,一樣血本無歸。
自家就是少了財運,總是富裕不得。
陸夫子越想越有些沮喪,索性早早睡了。
腦袋挨著枕頭上,他卻又想起徐元佐說的開源之法,朦朧中倒定了個主意:明日把徐元佐喚道學裡,索**給他去辦。若是辦成了,自然是好事,若是辦不成,便臊他一臊,好叫少年人知道這世道艱難。
第七章 首位客戶
徐元佐回到家中後,在屋裡閉目靜坐,回憶今日所見之人,所說之話,進而從記憶細節中嘗試揣摩這些人的內心活動。
徐良佐則坐在桌上默書,直到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到了非得點燈的時候,他才放下筆,道:“哥,我跟娘和姐去吳家了。”
江南女子手巧,紡紗織布,做些針指,都是貼補家用的慣例。嘉靖以來,江南商業益發繁榮,以至於婦人在家中做針指往往能頂一個壯勞力的生活開銷,故而江南女權也比北方發達得多。
既然收入不容小覷,婦人們當然不肯因為天黑了就休息。然而點燈卻是不小的成本,所以常有街坊四鄰相處得好的婦人,晚上輪流聚在一戶人家,既省了燈蠟錢,又可以說些婦道人家的話題,消磨時光。
這種婦女沙龍是不可能讓男子介入的,不過徐良佐才十二歲,自然不用避諱,可以跟著母親和姐姐同去。姑嬸們邊做女紅邊聊天,他則在一旁看書,或是跟小夥伴玩耍。
徐元佐這才從“修行”中出來,道:“喔,今天是在吳家啊。”
徐良佐知道哥哥敷衍自己,取了一本書便下樓去等母親和姐姐了。他對於讀書其實也不甚熱衷,對於功名、廕庇家裡之類,還沒有深刻的認識。雖然母親說從商是下賤活計,但在商業風氣極盛的江南,鄰舍們卻沒這種歧視。
反正不如讀書高貴是真的,其他嘛,徐良佐也懶得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