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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克勞迪婭·卡蒂娜爾。”昂熱拉說,“你快轉身看。”
“不。”我說。
“你轉身看看她吧!她那麼漂亮。我很喜歡看她的片子。她美若天仙。”昂熱拉也有些醉了。
“不如你這麼美若天仙。”我說,“你以為我為什麼臉朝牆坐?因為我只想看你,一直只看你,不看別人。”
平臺上的燈也亮了。它們的光線讓鑽石耳環晶瑩繽紛。
26
我們開車去昂熱拉家,她跟往常一樣坐在方向盤後,我跟往常一樣坐在她身旁看著她。她戴著那對耳環。車子裡的收音機調到了蒙特卡洛臺。約翰·威廉姆斯唱著:“謝謝,再見,謝謝……”我們又行駛在有著廣告牆和歪斜的房子的拐彎抹角的老胡同裡。車燈下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來。他蜷縮成一團,坐在人行道邊,頭埋在膝上。昂熱拉急剎車。她下去。我跟著她。她先於我來到那人面前。她跟他講話。
他不舒服嗎?他病了嗎?
那個痛苦的人好長時間沒有回答。他終於抬起頭來。那是一位老人,他的臉上形成了結痂的疹子。
“我是園丁。”他低聲說,“我在這兒工作過,就在這附近。在一幢別墅裡,我不想說出它的名字。也不是指它,是尊貴的夫人將我趕了出來,今天晚上。”
“為什麼?”
“您看看我的面孔吧。”老人說,“我面孔難看,又長了這疹子。我不知道我是從哪兒染上它的。可能是某種植物保護劑,幾星期前有那麼一罐炸在了我臉上。我的夫人對我的臉感到噁心。我也對它噁心,可我能怎麼辦呢?這是我的臉啊。”
“然後呢?”昂熱拉跪在他身旁,同樣低聲地說。
“沒了。”老人說,“我現在怎麼辦?我這種年齡的人到哪兒還找得到工作?加上這疹子!最好是您的車子壓死我,我就完了。可我連這運氣也沒有。”
“你上車吧。”昂熱拉說,“我馬上來。”
我走回梅塞德斯車,坐進去,看到昂熱拉跟那個老人交談,然後把她拎包裡的所有錢都給他。然後她向我走回來。我看到那位老人站起身走了。昂熱拉坐到方向盤後。我們不講話,直至開到那個一到夜裡就放下攔木的鐵路道口。在這兒,昂熱拉得等。
“我給了他一個地址,”她說,“拉瓦爾夫婦的。他們也住在這兒。有大花園,急需一名園丁。我告訴他,他得去找哪個醫生看他的疹子。我已經見過一位患這個的園丁。那位醫生能治好它。那肯定是由於那些植物保護劑。”
攔木升起。
昂熱拉繼續往前開。
她載著我們回家。
27
回家。
這下我頭一回寫下了這個詞。這就像我當時的感覺——昂熱拉的房子也是我的,是我們的家,是我們的窩,在這裡我們不可能遭遇上什麼不幸的事,當時我這麼想。
我們進房,門縫下的地上有一張紙條。那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我每天早上向聖蓋特魯德為你們祈禱幸福。阿爾奉欣·佩蒂。”
“這座聖蓋特魯德教堂坐落在火車站附近。”昂熱拉說,“阿爾奉欣住在火車站附近。”
“你的清潔女工在那兒祈禱。”
“對,每天早晨。”昂熱拉說。
我一個人站在前廳裡,手裡拿著紙條,因為昂熱拉跑進臥室脫衣服去了。途中她將廚房、客廳和暖房裡的電視機全開啟了。正播放第二遍晚間新聞。
昂熱拉又出現了。她穿著一件毛巾布短浴衣和拖鞋,戴著耳環。我脫去我的襯衫和我的鞋,坐到廚房裡的凳子上,望著昂熱拉以最快的速度做一道俾斯麥鯡魚色拉。當她在廚房和平臺之間來回跑時,她聽著新聞。我幫她鋪外面的桌子。我又俯瞰著城市的燈海和茫茫的大海。我現在不能跟昂熱拉講話,她在聽新聞,貪婪地吞進每個詞。我也是——談的幾乎淨是英鎊的貶值。其它的大工業國家,主要是美國,要求馬克增值。芬尼俱樂部在巴塞爾開會。日本股市反響強烈。義大利也一樣。
我從康託碼頭給“莊嚴”酒店打過電話。那裡沒有給我的留言,也沒有電報。拉克洛斯沒聯絡。
那裡發生了什麼事呢?基爾伍德還酣睡未醒嗎?巴黎的那些高階人物還沒到嗎?
昂熱拉在她的電視機之間跑來跑去,浴衣敞開著,我一直看到她秀長的雙腿的上部。除了鯡魚還有花式麵包,那種白麵包,以及克隆堡啤酒,冰冷的。我們坐在平臺上,邊吃邊喝,望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