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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一個酒鬼能一口氣連喝六斤六十度白酒的。——後文他在快活林的路上喝了三十多碗酒、魯智深在五臺山喝了一整桶酒,應該都是黃酒,不可能是白酒。
第二段從“武松提了哨棒”到“一步步捱下岡子來”這兩千多字,是武松和老虎搏鬥的實際描寫,寫得有聲有色,和“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一樣精彩,都曾經被選進初中語文課本。武松是怎麼打虎的呢?下面我們先來看看《水滸傳》第22回中老虎捕人的一段描寫:
那大蟲又飢又渴,把兩隻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撲,從半空裡攛將下來。……那大蟲背後看人最難,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將起來。……大蟲見掀他不著,吼一聲,卻似半天裡起個霹靂,振得那山岡也動,把這鐵棒也似虎尾倒豎起來只一剪。武松卻又閃在一邊。原來那大蟲拿人只是一撲,一掀,一剪;三般捉不著時,氣性先自沒了一半。
金聖嘆對武松打虎這一段文字的評價極高,寫了一篇長評,推崇備至:
天下(事)莫易於說鬼,而莫難於說虎。無他,鬼無倫次,虎有性情也。說鬼到說不來處,可以意為補接;若說虎到說不來時,真是大段著力不得。所以《水滸》一書,斷不肯以一字犯著鬼怪,而寫虎則不惟一篇而已,至於再,至於三。蓋亦易能之事薄之不為,而難能之事便樂此不疲也。
寫虎能寫活虎,寫活虎能寫其搏人,寫虎搏人又能寫其三搏不中。此皆是異樣過人筆力。
吾嘗論世人才不才之相去,真非十里、二十里之可計。即如寫虎要寫活虎,寫活虎要寫正搏人時,此即聚千人,運千心,伸千手,執千筆,而無一字是虎,則亦終無一字是虎也。獨今耐庵乃以一人,一心,一手,一筆,而盈尺之幅,費墨無多,不惟寫一虎,兼又寫一人,不惟雙寫一虎一人,且又夾寫許多風沙樹石,而人是神人,虎是怒虎,風沙樹石是真正虎林。此雖令我讀之,尚猶目眩心亂,安望令我作之耶!
讀打虎一篇,而嘆人是神人,虎是怒虎,固已妙不容說矣。乃其尤妙者,則又如讀廟門榜文後,欲待轉身回來一段:風過虎來時,叫聲“阿呀”,翻下青石來一段;大蟲第一撲,從半空裡攛將下來時,被那一驚,酒都做冷汗出了一段;尋思要拖死虎下去,原來使盡氣力,手腳都蘇軟了,正提不動一段;青石上又坐半歇一段;天色看看黑了,惟恐再跳一隻出來,且掙扎下岡子去一段;下岡子走不到半路,枯草叢中鑽出兩隻大蟲,叫聲“阿呀,今番罷了”一段。皆是寫極駭人之事,卻盡用極近人之筆,遂與後來沂嶺殺虎一篇,更無一筆相犯也。
但是我卻和金聖嘆有不同的看法。
金聖嘆的這篇頌揚文字,把施耐庵吹得太響、捧得太高了,不但言過其實,而且邏輯混亂。他說:世界上的事情,最容易說的就是鬼,最難說的就是虎。因為鬼誰也沒見過,可以信口開河,而老虎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有其突出的性格形狀,不能瞎說。所以《水滸傳》中從來不寫鬼,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寫打虎(武松打虎、李逵殺虎、解珍解寶捕虎)。而且三次打虎,各有特色,都不雷同。
其實,這是偷換了大前提的詭辯術。你想啊,鬼雖然誰也沒見過,難道老虎就是人人都看見過的麼?宋元時代,老百姓還沒有動物園可進,除了獵人和偶然遇見老虎傷人的旁觀者、倖存者,誰又能看見活老虎吃活人呢?那時候,就是做成標本的死老虎,也不是人人都能夠看見的。儘管施耐庵先生曾經在杭州當官,後來終生定居蘇北,我估計他很可能連標本也沒看見過,更不用說是活老虎吃活人了。
我小時候聽老師說:施耐庵寫武松打虎,是先請一個畫家畫一隻老虎,掛在牆上,天天琢磨老虎吃人的神態,所以寫得這樣生動。這話我就不相信。畫家如果沒有看見過老虎吃人,能畫得活龍活現麼?就算他看見過老虎吃人,也畫出來了,但那既不是動畫,更不是電影,施耐庵看見的,依舊是靜態的死老虎。這種憑想象畫出來的死老虎,和憑想象畫出來的鬼怪有什麼不一樣?施耐庵既然沒見過老虎怎樣吃人,憑想象寫的老虎抓人,還不是根據主觀想象和感受寫的?這和憑想象描寫妖魔鬼怪有什麼不一樣?再說了,他這樣說,不是分明貶低了專寫妖魔鬼怪的吳承恩麼?
吳越評70回本水滸傳 第二十二回 (9)
其實,世界上最難寫的還是人。豺狼虎豹雖然不容易見到,但是隻要見到過,就能夠描述,因為他的行為都是習慣動作,屬於本能,不會有多大變化。只有人的行為受思想支配,那才真叫千變萬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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