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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見識到我這三哥的行事細緻周詳。他並不急著離去,令船隻依舊隱於暗處,靜候天色晦暗再行渡江,以防落人眼目。
彼時已是江波粼粼,在夕陽最後的明燦光輝中搖動,如一大塊無邊無際鋪展開的金色錦緞,隨著風,悠緩而優雅地輕輕拂動。
一隻打漁的竹筏,緩緩行在江心,恰被金色的餘輝耀住,泛著寧謐無瀾的靜靜輝芒,如一紙溫柔靜默的剪影。
我立於船頭,江風淡蕩,將衣袍吹得獵獵作聲,高高鼓起,心下的納悶也越聚越多,並不能隨風吹散。
忍不住,我問道:“三哥,不是說有近二十萬的魏軍集結於江南,準備渡江南下麼?江邊怎的還會這般寧靜?”
蕭寶溶負著手,如玉的面龐鍍了微微的金芒,寧靜高潔,更顯風華出眾,令人目眩神移。他淡淡笑道:“他們從廣陵南下,走的是荊南渡,離這裡少說有百里開外。想魏帝與蕭彥有殺父之仇,在廣陵延宕這許久,多半在等著蕭彥出現,好與他放手一搏。”
眸光轉過遠遠的一線江南河山,他的譏嘲也是淡淡的:“這人久經沙場,大約早不把庸懦的永興帝放在眼裡。蕭彥又在閔邊經營了十多年,根深蒂固,若不趁此將他引出,即便魏軍佔據了江南,也未必能將蕭彥怎樣。這拓跋軻,已把江南三千里大好河山當成他的囊中之物了,永興帝居然以為用區區江北之地,便能滿足此人的狼子野心,真真可笑。”
落棋聲,初見珍瓏局(五)
他的話語之中,已經沒再稱呼我們的那位大哥為大皇兄,而直接用了很疏離的“永興帝”,對他的不滿顯而易見。我給自己的親兄長出賣一場,更是灰心,聽蕭寶溶對永興帝這般生疏,反而一陣快意。但另一件事,卻讓我很不痛快。
“三哥,你的意思,魏軍並不怕我們大齊皇族,反而忌憚顧慮著齊國大將蕭彥?難道蕭彥比大齊的帝王還了不起?”
似有水波的鱗光倒映入蕭寶溶的眸底,帶著暮色的薄涼輕輕跳動。許久,他才低聲道:“或許,是。此次見面,他比我七年前奉旨巡邊時見到時更深不可測。父皇對他深為忌憚,臨終還吩咐永興帝防範於他。我真擔心……”
我等著他說完,可他竟沒有說下去,不確定的淡芒在眼底浮沉片刻,他輕輕嘆息一聲,攜我回到艙中,沉著而清朗地吩咐:“開船吧!”
擔心蕭彥有反心麼?
我暗自揣奪,見他面色不豫,到底沒和以往那般,死纏著他追問。
任何的斥責和教訓,都不及現實的苦難更容易讓一個人成長。縱然我還和以往那般,披著長髮,挽著丫髻,有著俏麗稚嫩的容貌,我終究已不是原來那個任性跋扈到半點不願為人著想的文墨公主了。
從稚嫩到成熟的過渡,只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我無法回答。
我只會偶然在觸到蕭寶溶惆悵揪痛的眼神時,飛快地別過臉去,裝作沒看見。
而他也更小心地掩飾著,不讓我看到他格外的疼惜和憐愛,分明努力想我恢復成原來那個縱性的公主。
欲顰還笑,咽淚裝歡。我竟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照影,甚至比我更深沉更痛楚。
那一刻,我很想如以前那般,撲到他的懷裡,哭著鼻子告訴他,我恨拓跋軻,我恨吳皇后,我恨不顧手足情誼將我交給敵人的永興帝。
但我終於什麼也沒做。
他應該同樣恨著他們。如果他能做到,他一定也會報仇。
我是他一手帶大的阿墨,他像珠寶一樣呵護著的阿墨。
我若哭了,他會更難過。所以我還是把眼淚留著吧!
我還要把哭的精神收起來,留著面對越來越不可測的未來,和那些也許從來都不可測的所謂親人。
半倚在蕭寶溶身上,隨著船隻搖晃,似連心都在一浮一沉,倒是浪花拍打船舷的聲音越發清晰了。
正給那種搖晃顛得昏昏欲睡時,忽聽得外面守望的近衛低聲驚呼:“火!火!”
蕭寶溶驀然驚起,我忙提了裙,緊緊隨在他身後,匆匆而出。
果然是火!
立於船舷往東眺望,夜風悽緊中,灰白沉鬱的江面浩浩蕩蕩,一望無際,偏於江南的一處江面正騰起隱隱烈焰,連天空都燎亮起來,遠遠看來,彷彿天水相接的盡頭跳躍的一團紅霞,詭異而肅殺,卻不知隔了多少裡的水程。
落棋聲,初見珍瓏局(六)
“三哥,三哥,齊魏兩國在打仗,是不是?”